第四十二章 谋生艰难
秋日萧瑟,鲜少有今日这般好的太阳。
是以,哪怕珍娘与她婆婆热情邀请安知意和宁从言进屋子里坐,两人还是坚持就在外边晒晒太阳。
“两位恩人,家中贫寒,没什么好东西招待。这是自己晒的菊花茶,你们将就喝喝。”珍娘面上有些不好意思,从灶房拿了茶壶,倒了两碗茶水递过来。又将安知意他们带来的糕点,一一摆出来。
丫丫见着这些糕点,十分欢喜,但并未直接伸手,而是小心翼翼地看着珍娘。安知意捕捉到了这个小表情,拿了一块递过去。看她似小老鼠一般吃着,心里有些心酸。
“菊花茶啊?我还从未喝过。”宁从言见着两人的小动作,心中的暖意扩大。平日若是这般的茶,他都不会碰,此时也端起茶杯,浅浅地呷了口,少许苦味和菊花的香气混合在一起,甚是独特。“还不错,挺好喝的。”
安知意前世倒是没少喝这个,顾淮舟觉得自己是读书人,当有些风雅,在家中摆架子,要喝茶。但安家的状况不允许,是以,每次回村里,安知意都会拿一些老太太做的花茶、果茶,菊花茶便是最为普通的。
“嗯?好似还有一分甜气?”只浅呷一口,安知意便尝出了其中的蜂蜜味道,有些惊奇。
“小姐好厉害,我不过是加了一点点野蜂蜜,你也尝出来了。”珍娘眼中有些钦佩,毕竟眼前的姑娘不过十一二岁,味觉和嗅觉都有些超然。
“嗯……婶子,你这声小姐,我可当不起的。不介意的话,叫我一声知意吧。”安知意有些不好意思了。
见着安知意都自报家门了,宁从言也不落后。“我叫宁从言。”
“那我便托大了,知意、从言,谢谢你们!”说罢就跪了下去,若不是两人手脚利落,这怕是要磕头了。
“那日的事儿,婆婆回来都说了,若非你们,怕是她和丫丫的命都没了。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珍娘言辞切切,眼眶中的感激均化作泪水,划过脸颊,让人看着十分动容。
宁从言许是甚少接触到这样的人,一时间没了主意,只求救似的看着安知意。
安知意用力地扶着珍娘,“婶子,你快起来,我们两个小辈,这样可别折寿了。”半开玩笑地劝着,她本就年龄小,身条也尚未发育好,自然力气不如成年妇人。
见着安知意全身都在用力,生怕她摔着的宁从言,有些着急地开口:“你快些起来,你别一会给这蠢丫头拖倒了。”
珍娘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差点摔了救命恩人,嘴里喃喃着“对不起对不起”,然后站了起来。
“知意,你也不用叫我婶子,若不介意,唤我一声珍娘吧。”珍娘觉得,婶子是长辈,自己做不得恩人的长辈的。
见着珍娘起来,安知意无有不从。然后,就又去逗丫丫去了。这孩子精明得很,刚刚她娘下跪,还跑过来跟着跪……
“对了,丫……丫身体可大好了?”宁从言有些不适地开口。
“好了,好了,上次回来,服完药,就无碍了。”珍娘的婆婆进来一会,就出去了,许是有事儿。此时珍娘便陪坐着。
“那就好,以后还是要当心些。”安知意听见放心了不少。
……
一会,老妇人从外边回来,手里拎着一条肉,挎着个篮子,里面似放着菜。
安知意与宁从言互相看了一眼,明白这是她们想要留饭。
“阿婆,你这是?”安知意不好意思了,毕竟这些东西对于这个家庭来说,弥足珍贵。
“两位恩人难得来一次,当然要吃顿粗茶淡饭了。”老妇人和蔼一笑。
“不用了,我们就是看看,不然吃了饭回去晚了。”安知意推辞道。
“要的,要的,这会就做,哪里就差这点时间。”珍娘帮腔道。
“不必了,我们一会还有事。”宁从言出声拒绝,竟然带着些威严。
“那这,就恕我们招待不周了。”珍娘有些歉意,而后转头对着老妇人说“婆婆,这些?”
老妇人明白,也不强求。“不碍事,这肉蛋是在村头的杂货铺子里换的,退了便是。”
“何须退,我们不在,你们不吃吗?”宁从言听到面前两人的对话,眉头微蹙。
“不怕你们笑话,这些对于家中来说,有些奢侈。”珍娘倒是坦荡。
安知意明白,这人既是率直,也是无奈。看着家中的境况,怕是吃饱足矣。且丫丫看着脸色就有些蜡黄……
安知意上前接过老妇人手里的东西,扶着她坐下。让她歇歇再说。老妇人心怀感激,自然也是听话,便没有急着出去。
“珍娘,你们现在是靠什么过活?” 安知意想着打听下,知根知底,也不是不能帮,何况从安居本就要招人。,
宁从言不解,她这问题会不会有些唐突?是以转头看着安知意。
珍娘听见这个叹了口气,眉头也染了些愁绪。“原当家的在时,置下了三亩良田、两亩地,加上他有把子力气,日子也还好。但他受伤后,为了医治,欠下了不少汤药费,去世时又借了些银子办后事,如今,就一亩田,二亩地了……”
“我一个妇道人家,去镇上务工,也没什么人要。原在一家小食肆打杂,后来丫丫出事,着急回来,东家不放人,便辞了……”
这个世道,女子总是格外艰难,何况,家里有老有小。安知意光是听她讲,眼眶都湿润了。
“若是,再让你去食肆帮忙打杂,可行?”安知意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想要帮她一把。
说话间,转头看了看宁从言,他仿佛直接就明白了,微微点了点头。
“当然,当然愿意。”珍娘先是一喜,而后有些落寞。“可如今这个样子,有东家愿意要嘛?”
“有啊,诺,这位安知意,安大掌柜,她就能用你。”宁从言略带玩笑地开口。
“别听他瞎说”安知意白了他一眼。“我不是什么大掌柜,可我的铺子,确实要招人。你且等个三日,三日之后来镇上的从安居找我,可好?”
“好好好”珍娘激动的语无伦次,一连几个好,竟然又想跪下,这次连带着老妇人都站起来,想要一同跪下。
安知意头疼了。“你们再这样,我可就只能给你们跪下了。”
老妇人与珍娘听着,皆是一顿,不知如何是好。
“好了,这些菜留着吧,就当新东家给你们的见面礼。”安知意说着从兜里掏出了三十文,放在桌子上。
“不可不可,这使不得……”两人还在推辞。
“若是你们觉得过不去,到时多让丫丫过去玩玩,我见她可爱得紧。”安知意一边逗着面前的小丫头,一边回道。
“如此,宁少爷,可满意?”安知意抬头撞进了宁从言的眸中,似有星河。
他笑而不语,只这样看着。
许是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了,安知意开口道。“回了吧,晚市快开了。”
“行。”宁从言这次到时听话,毕竟说让顾淮舟帮帮忙那种话,自己都不信。
两人这才与一家三口好生告了别,再一次随着夕阳,往镇上去。
在马车上,宁从言看着安知意,明明她十分介意银钱,家中也不富裕。见着那一家三口,还是留了些钱。再者,他没有错过安知意在听到珍娘那番话时,眼中闪过的同情与挣扎,放着自己这么大一个少爷在旁边,开个口,给些银子不是更便利……
“你刚刚为何不让我直接留些银子给她们?若是珍娘去从安居,你怕是要和父母商量才行吧。” 终是宁从言忍不住了。
“你可以留多少银子?能养一辈子嘛?”安知意嘴角勾出些笑意,反问道。
“怎么不能,不过就是三个人而已。”宁从言不满道,仿佛被看轻了一般。
安知意心知他误会了,徐徐解释道。
“她们有自己的日子,你给的钱或许可以养活她们,但没有当家人的三个妇道人家,不做活就有银子,流言蜚语都够她们受得了……”
“再者,人心是没有尽头的,你今日若是给个几两,下一次呢,再给吗?”
宁从言听着这番话,对安知意有些刮目相看,她竟然想的这般透彻。
“你不用这么崇拜的看着我,多读些书,你比我懂得会更多。”安知意一下就悟到了宁从言的眼神,有些骄傲,又故作高深地说了句。
“小爷读得书,可比你想得多。”宁从言似是被激道。但一瞬间又低了头,说两句“可,那有何用?”
安知意眨着眼,看着眼前少年从得意洋洋转变为落寞,不明所以。仍旧认真低说道:
“有用啊,读书可以考科举,再不济也能识字明理。”
“呵,那或许对别人有用,我怕是读书再好,也没机会的。”宁从言语气中,还是有止不住的失落。
“行了,你回家怎么和你爹娘她们说?”宁从言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
“不用你管,山人自有妙计。”安知意看得出来,他不想提,配合着。
“哟,就你还妙计?别是馊主意吧!”
“你!”
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先前的低落仿佛一扫而空。
快到从安居时,宁从言突然开口:“先前你说的在县里开个从安居或者开个其他的铺子,你且再想想。我出钱,你出点子、出力气。但除却你家里人,不可再告诉别人,这事。”
“你又不缺钱,跟我这瞎折腾什么?”安知意仍是不解此事。
“就当小爷我跟自己打赌吧,赌你是赔还是赚。”宁从言带着几分不羁的笑意,眼眸分外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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