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见到当事人了
苏望把茶杯放下,说了一句风凉话:“我就不明白了,你说孟广林埋头把林场干好不就行了吗,非和这个牛家堡较什么劲啊!平白生出这么多事情……”
他这是看着天色不早,准备叫孙雨朦返程了。
不过孙雨朦倒是挺理解似的说:“我觉得他做得对,牛家堡的地理位置太特殊了,整个被林场包了进去,如果不搞好关系,山民们的任何举动都可能给予林场严重破坏,造成无法返回的损失!”
老耿也点着头:“老孟也是这样说的,牛家堡安稳,林场就安稳,牛家堡人的心结不打开,林场别说是恢复了10万亩森林,就是一百万亩,可能都会毁于一根烟头啊。”
苏望还是不以为然:“嘁,法治社会啦,一切以法律为最高准绳,谁敢破坏林场,那就给他们深刻教训,牛洪波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嘛!”
孙雨朦有点儿激动了:“可是你不觉得牛洪波也挺悲剧的吗?他只是无心的过失啊,就坐了十年牢!”
“违法必究,执法必严,做错了事情的人应该收到惩罚。我认为这点做的没错,如果非要说有问题,可能就是量刑上有点过重了。我没有查资料,不能以现在的法条看待历史问题。”
两个人说着说着竟然都是声音越来越大,仿佛像两个斗气的公鸡一样掐起来。
苏望也是赌气,不自觉地把当年在学校里法律辩论上的劲头拿出来,非要一争高下似的。
孙雨朦不是法律专业的,也不愿和他在这方面纠缠,只是冷冷地瞅了他一眼,转头和老耿说话。
她也知道今天叨扰了老耿一天,有些过意不去,决定先回林场那边整理整理笔记,看看能不能找出一个新闻角度。
两个人一前一后上了车,却各自气鼓鼓地不愿说话。
老耿挑着烟袋锅子,满眼笑意地望着越来越小的红色轿车。转身回到屋里,他老伴正在吃饭,那些佳肴被她一口一口地喂到儿子嘴里,此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多钟了。
苏望倒在招待所的床上,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他不会想到,今天中午那一顿饭,花的是老耿家半个月的生活费。
他已经把刚才辩论的事情抛到脑后:“牛洪波当年的量刑是有问题的,不过参考那些年的历史背景,也许是赶上非常时期,一切定性为破坏分子的,刑期都比较长吧。”
孙雨朦坐在隔壁屋里,脑子里像过电影一样回想着采访的那些内容。
一个活生生的,鞠躬尽瘁,又有些悲剧色彩的孟广林渐渐浮现出来。
她觉得可以起笔写稿,把那些往事记录下来,一定是一个精彩的故事,可只是精彩还不够,她还需要一些更深刻的,深度的内容。
她的思绪在现实和上世纪60年代之间来回穿梭,忽然灵光一闪,好像苏望临走前那句风凉话给了她一些启发。
林场的60年,是一部奋斗史,更是一部场群关系史,在最困难的年代,林场无偿划拨了生产队的土地,大家思想觉悟高没有任何怨言,那么现在又是什么样的情况?
她觉得有必要去牛家堡看看,采访一下牛家堡的人。这只是隐隐约约一种感觉,她才刚刚摸到门槛上。
从新闻操作上,今天采访的内容只是老耿的一面之词,而老耿还是道听途说的,有没有当事人可以讲述一下呢?
这里面觉得最关键的人物,当然是处于矛盾焦点的牛洪义和牛洪波了。
她兴冲冲地敲了苏望的房门,苏望懒洋洋地开门,还以为是要一起去吃晚饭。没想到仍然是谈工作的事情,他脸色一下子就垮了下来。
找牛洪义基本上是不可能了,据老耿的说法,牛洪义比孟广林年纪大几岁,算算差不多是百岁老人了,估计已经离世。
至于牛洪波,苏望想起一件事,牛东生前几天请假,说他爹下雪天摔伤了腰,还住院做了手术。
孙雨朦“啪”的一声合上笔记本:“赶紧联系牛东生,问问在哪个医院,我们明天一早去采访他爹!”
苏望“啊”了一声,挠着头想了想,眼见着孙雨朦不耐烦了,这才掏出手机来,不过他没打电话,而是把牛东生的手机号发给了孙雨朦。
“你打电话,这事情有点敏感,我上次就碰了一批鼻子灰。而且他是我的上司啊,我惹毛了他,还不得被穿小鞋?”
苏望畏畏缩缩的样子,引来孙雨朦的一阵不满。
她直接戳上苏望的胸膛:“你怎么这么实在啊!你不会换个说法?我倒觉得你现在打电话正好。你想啊,你工队长的亲爹住院做手术,你要是不去探望探望趁机送点礼,那才要穿小鞋呢!”
苏望脸红了,大家都是同一年毕业的大学生,这孙雨朦咋这么多花花肠子?
他犟嘴道:“我觉得吧,咱不能助长这种歪风邪气!”
不过他嘴上虽然这么说,可行动上还是听从了孙雨朦的指挥。
电话里,他谎称明天孙雨朦有事回省城,他相当于放了一天假。想了想也没什么可忙的,正好抽空去探望医院里的老人。
牛东生打着哈哈说不用,可在苏望“真诚”的请求下,还是把病房床号发了过来。
第二天早上,天气阴沉沉的,嗖嗖的冷风之中,两人直奔安平市人民医院。
苏望半路上去便利店买了牛奶、水果和营养品。
付款的时候,他有些油腔滑调地问孙雨朦:“这个算采访开支吗?能报销不?”
孙雨朦鄙夷地望着他:“你要是心疼这点钱,我可以给你报销,但是我绝对不会回去找报社报销。”。
她所在的深度调查部门常年在外采访,全国各地跑,经常要贴发票走报销程序,如果心思不正,很容易走上歪路。
像是出门采访超标住宿吃饭的,吃一碗牛肉面都得拿发票回去报销的,采访结束还滞留当地趁机逛景点旅游的,在他们这行是很常见,可孙雨朦就好像一股清流。
她是一个不愿沾光贪小便宜的人,最看不起的就是虚报乱报开支的行为。
在医院骨伤科病房里,他们见到了故事里的牛洪波。
老人家清瘦身板,精神头还不错,躺在病床上不能动弹。医生说他年纪大了,术后康复得慢,还得半个月才能出院。
陪床的是牛东生的母亲,头发花白身材矮小,老太太一看来了人,嗯嗯啊啊比划了两下就出去了。
牛东生没有提前和老人家说,所以苏望的出现很突兀,尤其是听说是林场的职工,更是让老人一阵意外。
孙雨朦甜甜地叫了一声爷爷,说自己是苏望的女朋友。
苏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心说:“这还假装上瘾了吗?这姑娘也太随便了点吧,我喜欢!”
他想入非非的时候,孙雨朦已经和老头子攀谈起来了。
苏望则在想刚才的老太太,没想到牛东生的母亲竟然是哑的。
也是,牛洪波是个坐过牢的人,家里又是深山老林的,就是砸锅卖铁也娶不到好人家,家里给他找的这个对象就是个聋哑人。
孙雨朦很会聊天,借着苏望的关系去谈牛东生,再转移到牛家堡的境况上来,按照她的想法,应该尽快引导着老人一路回忆,把几十年前的事情讲出来。
可让她意外的是,老人家很健谈,不过谈的都是村子里看不惯的事情,而这些事情恰恰还与林场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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