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死神渎职
两人突然神经质的“噌”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各自滚了一身土。女的笑着说:“我不叫红丝巾姑娘,我叫红杏”。刘满柱赶忙解释说:“我叫刘满柱”。
红杏问:“你来我们村干什么来了?”
刘满柱急忙回答说:“我来找你……哎……哎……不不不!我来找人。”
红杏笑了笑问说:“找谁呀?”
“哦……找……,哎,对了,我来买东西的”。
刘满柱居然一紧张把来时在山坡上编好的谎言都给忘了,竟然把心里的秘密讲出来了。
他一边语无伦次地瞎答,一边想:“真倒霉!遇上这鬼天气,让我这般模样来见她。”
红杏看着刘满柱堆满尘土的脸上只留两只眼睛一眨一眨的,就像她黄岭村庄稼地里吓唬鸟兽的稻草人:一个土疙瘩脑袋上面装了两个黑纽扣。而讲话又结结巴巴,语无伦次,遂按捺不住又指着刘满柱“咯咯咯咯……”捂着肚子笑弯了腰。
而刘满柱看着红杏笑得模样就像一朵大路边扑满尘土的向阳花,仿佛被风吹得弯弯了腰,也同时“哈哈哈哈……”傻笑了起来。
突然,两人意识到了什么,不约而同地迅速向着村口小溪边跑去。
静静流淌着的小溪映照出两个“土行孙”模样的人形,又恰似从寺院里偷偷溜出来的两尊罗汉神像。
一阵溪水抖动之后,刘满柱再回头望红杏,哇!宛若褪去乌云的月亮,仿佛刚刚浮出水面的芙蓉,又恰似清晨挂着晶莹露珠的桃花。
那脸细嫩白皙,白里透红,一双水汪汪的杏眼好像会说话,它含笑凝望着他,刘满柱心里火辣辣地涌过一股热流!
“不,那不是脸,那是一件精美绝伦的工艺品,那工艺品打造得是如此出神入化、鬼斧神工、勾人心魄!”
他禁不住赞叹大自然的这一造化!他第一次见红杏,那是夜晚,已被她勾走三分魂魄,而这次太阳帮他把红杏照得明明亮亮,清清楚楚的,他望着,望着,三魂七魄全都飞出了体外,像一根木头桩子似的痴痴伫立,忘掉了一切。
红杏伸手递过她的小手帕让刘满柱擦脸,刘满柱半晌没反应过来,直到红杏讲出声来:“给!”刘满柱这才回过神来,慌忙把凝固在红杏脸上的眼神收了回来,连忙说,“哎……哎……好!……好!谢谢!”
但大姑娘的手帕他那敢用呢?于是一边答应,一边下意识的把手帕攥在手里,然后在河里洗了又洗,涮了又涮,估计脸上的水珠干的差不多了,才双手捧着手帕还给了红杏。
刘满柱朝天大肚仰卧在地垄沟里,脑袋枕着潮湿的泥土,眯缝着双眼等待死神的来临,等待身穿黑色皂衣手拿招魂牌的小鬼来拖,但是死神仍就迟迟未到,小鬼至今不见踪影。他迷迷糊糊、昏昏沉沉,回忆起他的在世人生,往事一幕一幕在脑海中浮现出来……
突然,一阵杂沓声、嘈杂声传来,紧接着玉米地里一阵骚动,闯来了一大群黑衣人。玉米被乱纷纷地踩倒一大片,横七竖八躺在这些人的脚下。
这些人个个咬牙切齿,面目狰狞,将他团团围住。
这时只见有一人诡异地从人群中闪出,头发直立,两眉倒竖,两眼闪着绿光,尖尖的嘴巴上两缕灰白八字胡子“嗖嗖”地抖动着,牙齿咬的“嘎吱、嘎吱”响。
刘满柱仔细一看是王计财。王计财由于极度仇恨,致脸部变形,胸部急剧上下起伏,气喘吁吁,讲话断断续续,许久从牙缝里喷出一声冷笑:“你……这个……畜生!原来躲在这里!……你好歹毒!你竟把我女儿给杀了!……你这狗畜生!一日夫妻还百日恩呢,她和你一个被窝里睡了这么些年,还给你生儿育女,你怎么狠心把她给砍死?”。
一个黑衣人猛一挥手道:“别和他瞎扯淡,拖走!”。
于是一群黑衣人上来就像老鹰抓小鸡似的,叼上他就走。他的脑袋上被那些人给蒙了一个黑头套子,走到什么地方他也不知道。
一会感觉好像进了一个很大的房子里,走路都有回音。只听一个黑衣人说:“就扔这里吧!”话毕,他们就把他像扔一条死狗一样,扔在一个散发着霉烂潮湿气味的冰冷地面上。
突然,“噌”一下,他们一把将罩在他头上的黑头套揪了下来,连同他的头发揪下一大把来,疼得他两眼直淌生泪。
他睁眼很快向四周扫视了一圈。看着这地方像是一个废弃的大库房,库房里杂物满地,狼藉不堪。窗户、墙角都挂满浓密的蜘蛛网。可见这地方已经废弃多少年不用了,这儿偏僻的连个人影也没有。
这些黑衣人把他五花大绑捆住,然后将一根粗麻绳盘起来向上抛起,绕过大梁,随着绳子与大梁的摩擦,落下一堆尘土,荡起一大股黑烟。黑衣人躲闪了一下,揉了揉眼,然后用这根绳子的一端捆住他的后背,两个黑衣人从另一端使劲将绳子一拉,他就像一只蜘蛛一样被四肢朝下吊在了半空。
然后黑衣人每人手中拿着一根棍子,开始抡开膀子劈头盖脸照他身上乱打,那棍子就像雨点一样,“噼里啪啦”落在他的身上。他昏过去了,他们就用脸盆舀上冰冷的污水往他头上泼。他稍稍苏醒了点,就听见王计财说:“不能让他死了,这样死了太便宜他了!”
一会,他们又把他放下来,揪着他的头发拖到一个角落里,把他使劲摁得双膝跪下,然后两个黑衣人抬过一个大木头墩子来,一个黑衣人一挽袖子,双手高高举起锋利的斧头,那斧刃在漆黑的屋子里闪着耀眼寒光,
高举斧头的黑衣人问道:“哪只手杀的人?”
王计财说:“左手,他是个左撇子”。
于是两个黑衣人抓住他的左手使劲从他怀中拽出来,按在大木墩子上,只见那个持斧头的黑衣人双手一抡,斧头锋刃的寒光在空中一闪,他两眼一闭,一声惨叫,鲜血喷起两米多高!
他睁眼一看,一只手在地下乱蹦,可是他的手好好的。
再一看,有个黑衣人昏倒在了血泊中。
原来因屋子里光线昏暗,轮斧头的黑衣人砍错了,把摁刘满柱的黑衣人的手给剁下来了。轮斧头的黑衣人赶快扔下斧头,跑过去抱起了黑衣人,就往外跑,另一个黑衣人跑过来,在地上捡起那只血肉模糊的手,随后跟了出去。
这时又过来几个黑衣人,其中一个说“就因为这个杂种!来,重来!”说着从地上捡起了那把血淋淋的斧头,两个黑衣人重新将刘满柱的左手拽出来,摁在木墩子上,这个黑衣人将斧头高高举起,使劲往下一剁,鲜血四溅,喷到了他的身上、脸上、墙壁上,他的一只左手掉在了地上,往起乱蹦,随即他就昏死过去了。
一会,这些黑衣人又把他拖进一个漆黑的房子里,“噗通”一声把他扔进一池冰凉的深水之中。屋里黑的伸手不见五指,池水冰冷刺骨,深达腰际。他又冷又饿,疼痛难忍。隐约听到窗外有人说话“明天中午找块地方拖出去砍了!”
第二天一大早,几声狗叫声响过,牢房门一阵“丁玲咣啦”响动,进来两个黑衣人,把他从水里捞上来,重新五花大绑,拖出了大院。两个人拿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他的名字,名字后面还加了“杀人犯”三个字,打上了红叉,然后顺着后领口“噌”的一声就给他插下去了。
他感到一阵火辣辣的疼,接着又感到后背一阵冰凉,一股鲜血从他的后衣襟流了下来。
一会,那些黑衣人七手八脚把他扔到一辆大卡车上,左右两个人押着。街上人山人海,大卡车在街上行驶了一阵,随后开到了一个遥远的荒郊野地。
一大伙人把他从车上像扔麻袋一样,扔了下来。又是一大伙人拖着他快速向一块蛮荒野地里跑去,身后荡起滚滚烟尘。
拖到那块地的中间,他们把他摁得双膝跪下。有一个人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大砍刀,伫立在他的身边。那刀寒光闪闪,锋利无比,看样子不知有多少颗脑袋从它那上面滚落下来了……
那刽子手,端过一碗酒喝了满满一大口,将两个腮巴子撑得圆鼓鼓的,然后对着那大砍刀“嘭”一声将酒全部喷在了那大砍刀上,那闪烁着莹阴鬼光的大砍刀淅淅沥沥向下滴淋着烈酒……
那刽子手用酒祭完了刀,在手上抡了两下,高高举在了空中,做好了向下猛砍他的脑袋的架势。
正当午时,在剧烈的阳光照射之下,那大砍刀随着刽子手的舞动放射出熠熠寒光,如同一道道闪电,刺向刑场密集的人群,刺向这块蛮荒的野地,刺得刘满柱睁不开眼睛,刺得围观人群纷纷伸手快速遮挡双目。
而这剧烈阳光将大砍刀的金属气味、烈酒气味和那刽子手的汗臭味,以及荒野泥土气味混合而成的刑场独有的浓浓腥味炙烤蒸发袅袅升腾,弥漫在这刑场上空,飘散在围观人群的头顶。
一会,一个黑衣人双手捧着一个脏兮兮的粗苯大碗,大碗里盛着半碗浑浊的烈酒,送到刘满柱的嘴边。他知道这就是“送行酒”了。他在书上、电影上看到过,每逢在刑场要刀砍死囚的时候,总要给死囚一碗酒喝。
人家说那叫“断头酒”,也叫“送行酒”,意思就是喝完这碗酒,立马脑袋就和身子分离了。
他想:“反正是个死了,喝吧!这是在人世间最后一顿饭了!”
刘满柱蠕动了一下被紧紧捆绑着的身躯,把脖颈伸长,把头伸过去,狠狠咬住那粗苯的大碗边,一仰脖子“咕咕咚咚”灌了下去……
……又咸、又酸、又涩,这哪是酒啊?“呸!这是马尿!”
……他慢慢睁开了眼,烟雾蒙蒙,大雨滂沱,雨水将他脸上的血迹、污垢、汗水一起冲刷下来灌到了他的嘴里,他“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他摸了摸脑袋,脑袋还在。
他记得刽子手那高高举起的屠刀还没有劈下来。
他又摸了摸左手,左手也长得好好的,上面还带着上高中时,他老舅送给他的那一块老旧手表……
这是怎么回事?……记得左手不是被砍下来了吗?……
这是在阳间?还是阴间?……
我这是死了吗,还是活着?……
他大半天弄不明白,脑袋懵懵懂懂,昏昏沉沉……
他又捏了一下脸,疼疼的有感觉,又伸手摸了一下身边的玉米秆……
“啊……这是在阳间,这是阳间的庄稼……没死!
一会又想:“可是我分明被抓走了呀,怎么还在这里?……
……啊……啊……明白了……这原来是一场噩梦!
……可我这是在哪儿睡的?
……我怎么睡在这里?……
这是玉米地呀!……
他慢慢坐了起来,脑袋迷迷糊糊、懵懵懂懂的,怎么也弄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最后,他看着了身边的那只农药瓶子,那咸酸苦涩的味道唤醒了他的记忆,他一切都明白过来了……
他闯祸了!他杀人了!
于是他的脑袋“轰”的一声,一阵晕眩,一股剧烈的恐惧袭上心头,全身一阵痉挛抖颤!
“可是,我不是喝下农药自杀了吗?
怎么还活着?……
他爬过去把农药瓶子拿在手上细细端详着……
“这是剧毒农药呀,喝进去别说人,牛也能毒死!而且我把这满满一瓶都喝了呀!怎么没死?”他想着。“
……啊……啊……,明白了……这他妈是假药!是假农药!是假冒伪劣产品!
这下可害死我了,这没死了怎么办?……”
他定了定神,看了看天空,雨还在下,就像无数条上下不间断的银线,密密麻麻敲打得玉米茎叶“唰唰唰唰”响个不停。
庄稼地里湿淋淋的,雨水冲刷着泥土,形成一条条黄泥小溪,顺着地垄沟流淌着。
他看了看表是下午五点多钟,他是昨天下午黄昏时躺在这儿,一直睡到现在,睡了一天一夜了。是这场大雨把他浇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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