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真好
武老爹只是陪着找老板到景家走一趟,并不准备留宿。
其实话说回来,他从前一直觉得竹均有个不可告人的身世,但是来了这里之后才知道只是个小杂役,他心底里那点不可言说的小心思就淡了。再加上万福楼是这阳城中这么大的一个酒楼,竹均既然是小杂役,那么会一些手艺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不过……既然是小杂役,那跟主人家买了,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这小子虽然没什么显赫的身世,但是是个踏实肯干的,也有几分本事,到时候和闺女湊成一对,继续经营武家面馆,也算是有了安身立命的本钱。
琢摸着这样的小心思,武老爹一下子想的就有点远了,等到景滕并着陈氏请他们留宿的时候,武老爹连忙婉拒了,赵老板也不好意思再这里诸多打扰,所以一行人前来拜见之后,当天就回到了客栈里。不过他们没准备现在就离开阳城,景滕听他们言中之意,怕是要等到万福楼的新菜出了,尝一尝那个所谓的水晶醉粽,方才会离开。
再次提到水晶醉粽,景滕多少露出了几分愁容,回头一问,大姑娘在房间里,没有去别处。
陈氏知道他在想什么,遂安抚道:“您就算是不相信别人的传言,总要相信姣姣。这么久以来,她从未空口说白话过。或许是娇娇找到了什么名师,能解万福楼之急。”
景滕没有搭话,不晓得在想些什么。
……
景姣这一头,韩峻已经回去了,景芸也休息了。景姣沐浴更衣后,在床榻上并未睡着,翻来覆去,最后还是披衣而起,提一盏灯笼往赵云华的院子走。
并不大的厨房,灯火通明。
还没有走进去,就已经听到了笃笃笃的刀切声,景姣的脚步一顿,唇角溢出一个自己都不太柳留意的弧度——声音连贯,动作娴熟。离开的这几个月,他没有偷懒就是了。
非但如此,随着揭盖子的声音响起,还会有清淡的糯米香传出来。
竹均小心翼翼的从锅里端出一直盘子来,盘子里面,赫然躺着几只粽子。
现在已经不是端午节了,但是闻到粽子的香味,依旧会觉得食指大动。竹均脸上露出了几分笑意,飞快的解开了粽子。
原本是由糯米做成的粽子,在解开了外衣之后,竟然真的晶莹剔透!而非糯米米粒的样子!
竹均捧着那颗晶莹的粽子,前尝了一口,第一层的味道已经有了,他继而又咬了一口。但,这一口咬下去,他的表情渐渐地就变了。
没办法……没办法将味道条理分明的隔开……
四层味道……四层味道……如今这里头,他加进去的酒与糖都混在了一起,连着粽叶的清香味,合起来虽然别有一番风味,但是并没有那种鲜明的味觉分层。
孟澜是如何做到的?!
“已经想到这一步了?!”
忽然响起的声音让竹均吓了一跳,回过头见景姣抱着手臂站在身后,一直灯笼插在窗户边的缝隙里,他竟然连她进来的声音都没听到。
景姣的目光落在他的成品上。
要让粽子变得晶莹剔透,并非是真的用宝石镶嵌起来,只是一个寓意。显然,他已经想到,在粽子之外,包一层衣裳。而这件衣裳不是别的,正式她从前做过的钵仔糕。
钵仔糕若是将几种粉料搭配,可以做出晶莹剔透的模样。把蒸好的粽子放入钵仔糕的面酱之中,稍微蒸一蒸,粽子的外面就多了这一层晶莹的外衣。只是外面这个衣裳的塑性尚且需要一个工具,所以他用粽叶来包面浆,后难免有撒漏。
所以,总的来说,这是一个不成功的结果……
竹均有些尴尬的想要将东西收一收,手却被按住了。
景姣把他的手挡开,道:“已经很晚了,先休息吧。”
竹均原本就带着几分忧愁的神色又多了几分不甘,他默不作声的躲开,作势要继续下一波。
“做不出来的。清楚分明得四层味道,你无论如何都做不出来。”懒懒的声音带上了几分戏谑,竹均抿了抿唇,一边收拾一遍低声道:“我会做出来的。”
景姣也不勉强他,抱着手臂背靠着灶台,望向烛火的方向,眸子里仿佛盛了满天繁星。
竹均想起她身上还有伤,手上的动作终于停下,转过头去:“你不睡吗?”
景姣:“白日里睡多了,睡不着。”
她看了竹均一眼,见他一副要坚持下去的样子,垂眼勾唇一笑,干脆站直了往外走,路过窗边的时候,把灯笼也拔走了。竹均的注意力一直落在她的身上,一直到她离开,他的心里才响起一个声音——她身上有伤,若是回去的路上摔倒,便是伤上加伤了。
他赶紧将灶膛的火灭了,又将锅碗瓢盆收到大锅里明日再来洗,做坏了的粽子和原料放入闺阁,这一系列的收拾一气呵成,从小厨房跑出去,竟然还追上了她。
看到景姣走的十分缓慢的步子,一只手轻轻抚着腰侧,竹均暗自后悔。
景姣听到了身后的声音,脚步停了下来,这一次,竹均在她转身之前就追上去了,一双手轻轻扶住她的手臂。景姣看着他低头不语的样子,无声一笑,索性由着他搀扶回到了房间。
房间和之前的一模一样,就连摆在外面的一张小榻都还在那里。回到府里的这段日子,他不是以前那个小婢女,也就没有和景姣住在一间房的权利了,此番看到这里摆设依旧,脑子里忽然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不曾离开过,还是和之前一样,他每日在她身边,事无巨细的照顾她。
房间里安静得很,景姣将束发的发带扯下,随手丢在梳妆台上,竹均看了一眼梳妆台,果然还是和自己离开时候一样干净,她也依旧不喜欢戴首饰。
出神间,景姣已经靠坐在床上,冰凉的薄被盖在身上,勾勒出两条长腿的形状,竹均别开目光,一时间不知道到底该走还是该留。
“若是你不困,就过来陪我坐坐。”
……
景姣沐浴之后,身上带着香,竹均没坐在床上,而是靠坐在床边,双腿屈起抱膝而坐,背对着景姣,两人都看不到对方的神色。这么沉默了一会儿,竹均忽然问:“阿澜,那个程少夫人和她的师兄,是几十年前那个叶淳的徒弟吗?”
景姣看了看他,只能看到一个后脑勺,她好像也不好奇他为什么会有此一问,从善如流的“嗯”了一声。
竹均离开,是在景姣和程家定亲之后。在那之后发生的事情他并不清楚,再回来的时候,景姣没几天就解除了婚约,程家少夫人则是和她的师兄离开了。他这些日子打听到的只有这么多,但心底里,总是很想把这件事情弄清楚。
“你……可以跟我说说吗?”
“说什么?!”
“你藏在心里的事情。”
景姣的手忽然落在了竹均的头上。竹均下意识的避开。
身后传来女人的轻笑声,竹均终于转过身来,微微扬起头看着她。
景姣笑得很是纯粹:“都说,男子的头摸不得,你这一趟出去,个子长高了,人也长大了,心底里那股子男子汉的劲头也浓重了,现在连头都摸不得了?”
竹均觉得她似乎是在岔开话题,心中无奈叹了一声:“若是你不想说,我也不会追问的。”
景姣正眼望向竹均。她看的很认真,好像是想要将他看个透彻:“你说我心里有事情,你心里何尝没有事情?!竹均,其实你既然已经走了,就当真不该再回来。我瞧着那武家的老爹似乎喜欢你的紧,他的女儿……”
“你想赶我走就直说,不要这样拐弯抹角的!”竹均忽然多了几分怒气,语气也低沉下来,哪里有做下人的卑躬屈膝?!
景姣不怒反笑:“真是不得了,脾气都见长了。”她抬起手轻轻捂住自己的双眼,不晓得是疲惫了,还是酸涩了。
“竹均,我并非想要对你隐瞒什么,我只是……有些害怕……”
竹均的背脊狠狠的一僵,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景姣,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景姣的手放了下来,那双眸子里,第一次露出了几分无奈,几分脆弱。
“我并非不愿向你说什么,只是……我有些害怕……”
竹均皱眉:“害怕?”
景姣并不掩饰:“是啊……害怕……害怕若是哪一天,你又说走就走,连一丝喘息的余地都不给我,我该如何比之前更加果断的放你走,再将那些想要说一说的心事又重新放回心里堵起来。”她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太难受了……那个感觉……当真难受……”
竹均忽然跪在了景姣的床前,膝行至床边,握住她的手,眼眶不争气的红了,与眼泪一并滑下的,是爆发的情绪:“我不会走了!阿澜,对不起……阿澜对不起……我不会走,永生永世都不会走。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陪在你身边!是我愚笨,是我没有想明白!是我……是我错了……”
依旧摆放如昨的房间,为他量身打造的书桌,那个他用了之后就再也没有放过其他东西的柜子……
他偷偷去看时,每一样都几乎让他心痛难忍。
这世上,的的确确有人事事漠然,连自己的情绪都藏得滴水不漏。可这并不是她的错,错在他,他有眼无珠,没能将那些心意看在眼中,只晓得负气离开。
景姣平静地垂下眼眸,那一声叹息,令他在多年之后的每一个夜晚想起来,都觉得痛彻心扉……
“竹均,你回来了……这样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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