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姣的心思


“其实,芸娘很可怜。”程彦明将画卷轻轻地展开在景姣的面前,“这些,是她刚刚入府的时候画的,我好奇的过问,她说,是她从前去过的地方。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芸娘不想留在程府,可是她身上担着师命,不得不留在这里。阿那时候她很不开心,不开心的时候,就一个人画画。”

景姣站在程彦明身边,垂眼去看那画卷,淡淡道:“这些景色,都在她心中,也被她融入了笔韵之中。”

程彦明看了她一眼,有些感叹:“先时芸娘就告诉我,不知道为何,与你说话的时候,总觉得相逢恨晚,她说你是一个能明白她的人,与你在一起的感觉十分的不同。我与她终究有名无实,纵然我心中将她当做了亲妹妹一样疼爱,可是也没有半点男女之情。一直以来,她比我更加希望能有一个人进门,做我真正的妻子,所以认识你之后,她与你谈得来,也就更希望你能尽早与我成亲。”

景姣勾唇一笑:“看来,她的确是用心良苦,可是……将她留在程府里,未必只有让你们成亲一个办法。除非……”

程彦明的笑容僵了僵,景姣已经得到了答案。

……

芸娘将信鸽从笼子里取了出来,搓了些食物给它吃下,又将信笺放入细小的竹筒里绑在鸽子的脚上,放出了院子。

鸽子咕咕叫着,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她心事重重的转过身,险些撞上一个坚实的胸膛,程青豫眼疾手快的扶住她,神色之中的关切之意尽显无疑。

“多谢。”芸娘快速的说道,挣开程青豫的手就想越过他离开。忽然间,一阵大力将她扯了回来,程青豫带着痛苦的脸危险的逼近,芸娘脸色一白,伸手狠命的抵住他:“青豫!”

程青豫的身上带着轻微的酒气,可是这点酒气不足以让他失去控制,他认认真真的盯着芸娘的脸,哑声道:“你不在乎对不对?”

芸娘一怔,“你什么意思?”

程青豫笑了,是一种自嘲的笑:“我原本以为,你闷闷不乐是因为大哥要另娶他人,可是我现在才明白,你根本不在乎,是因为你根本不在乎大哥,你不爱大哥,对不对!”

“青豫!你喝多了!”芸娘板起脸来,可是程青豫不怕,他甚至直接握住她的手腕翻了过来,只见她掌心藏着一根银针。

他笑了起来:“果然是叶老前辈的高徒,明明医术精湛,为何要装作医术不精呢?”他微微的靠近,气息喷涂在她的耳畔:“芸娘,你骗得了所有人,可是你骗不了我。你宁愿嫁给大哥也不愿意嫁给我,就是因为你不敢接受我的感情,你怕你会动摇。对不对!”

“你住嘴!”芸娘露出愠色:“程青豫,我是你大嫂,请你清醒一点!”

程青豫一把捏住她的下巴,邪笑道:“阿芸,我问你。从前那个人要到这里来得时候,你不是很开心吗?怎么现在反倒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为什么不开心了?是不是因为,你每一次看到他,就会发现他比上一次看到的还要陌生?阿芸,该清醒的那个人是你才对!一直以来都是你不肯从那个牛角尖里面走出来,你明明可以过得很好,为什么要将自己折磨成这个样子?!”

芸娘似乎还想说什么,程青豫眸色一愣,对着她的红唇就要吻下去!

“砰!”

安静的园子里竟然传来什么东西重重摔下来的声音,两人全都吃了一惊,一起望向那个声响发出来的方向——只见地上散落了一地的枝丫,乔绮灵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一脸做贼心虚,她揉揉自己的屁股,指了指身边哪个枣树:“我……我真的不是有意偷听,你们来的时候,我已经爬上去了……我……嘿嘿,我就是闲着无聊。”

明明前一刻还是紧张的氛围,皆因这一刻乔绮灵的出现而被毁坏殆尽,她皱着眉头拍着身上的灰还在嘀咕:“还老树呢,这么不经爬!”

饶是芸娘复杂的心情,看到她这个样子也有些哭笑不得,她从容的挣开了程青豫的控制,走过去扶住乔绮灵,温声道:“这姑娘家的身子可不能随便摔,跟我过去,我帮你看看有没有哪里受伤。”

乔绮灵是真的没准备打扰人家谈感情,此番也有些不好意思:“那……那麻烦夫人了!”

……

被芸娘搀扶着离开的路上,乔绮灵抽空回头看了身后的男人一眼,果不其然,她立马就发现程青豫正恶狠狠地盯着她的方向看,她立马收回目光,当作没看到一半,哼哼唧唧的跟着走了。

……

芸娘为乔绮灵检查了一番,确定她只是摔下来,也没有什么内伤,这才递给她一瓶药酒:“若是哪里有淤青了,用这个揉一揉,很快就能活血散瘀的。”

乔绮灵有些不好意思的手下,嘿嘿一笑:“程少夫人,我真的不是有意在那里,因为阿姣……不是,因为大姑娘和少爷在说话,我不好在一边呆着……”

芸娘笑得温柔而和气:“我知道,你不必放在心上。”

乔绮灵眼珠子一转,飞快的做发誓状:“程少夫人你放心,我什么都没看到,也绝对不会嘴碎的说出去!你放心好了!”可是话一说出来,反倒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她又有些尴尬了:“反正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相比之下,芸娘就淡定的多了,她淡淡一笑,道:“我和青豫没有什么关系,就算是你说了什么,我也并不会觉得亏心。”

她这样坦荡,乔绮灵就更不好说些什么了,拿了药酒,连连道谢。

……

景姣在这里呆了一会儿就准备走了,之前弄出来的一些不愉快,在今天好像悉数化解了,无论是芸娘对景姣,还是程彦明对景姣。走的时候,程彦明忽然叫住了她。

“阿姣。”他神色温柔的看着景姣:“上一次……我因为有些误会,所以说了那样的话……”

景姣反应过来,淡淡一笑:“都是误会,已经说清楚了,不是吗?”

程彦明点点头,景姣又道:“至于你说的情爱一事……”她笑了笑:“其实你我相识不过短短时日,实在是谈不上什么感情深厚,就算我现在告诉你如何倾慕你,你又能相信吗?我这个人本就比较慢热一些,对男女之事……也并没有什么经验,不过……”她的神色认真起来:“我从未拿我们的婚事当过儿戏,也并不觉得这是一件被轻视的事情。多少夫妻都是从陌生到熟悉,多一些时日,自然就好了。”

景姣的每一句话都说的在情在理,很是中肯,可是程彦明听来,心中只觉得难受,面上他还是淡淡一笑:“好。”

“那我先回去了。”

“嗯。”

……

回去的路上乔绮灵坐姿有些奇怪,景姣瞥了她一眼,话还没问出口,乔绮灵就恶狠狠道:“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求你行行好放过我吧!若不是让我监视那个谁,我至于从树上摔下来吗!”

景姣好整以暇的笑了笑:“那也是我建议你躲到树上的吗?不过你说得对,我确实没什么好笑的,用你这样脑子愚笨之人来当帮手,前提是我的脑子也不太好使了。”

若不是下午“算账”得时候,她彻彻底底的理亏,她发誓一定把袖子里的药油全都泼到她的脸上!

车子直接回到了景府。

景芸早早的回了府里,听到动静,一下子就冲了出来,她有些话想要和景姣说,可是景姣从马车上下来一看到她就直接往府里走,她叫都叫不住。

“姐姐!我……我有些话想要和你说!”

景姣的步子终于顿了顿,但是也只是片刻:“我有些累,改天再说吧。”

说完了,景姣就人头也不回的回房了。

景芸有些落寞的站在原地,绞着手里的帕子。乔绮灵因为摔了一跤,屁股很痛,下马车的时候下的很是吃力,见景芸难过的样子,她轻咳一声:“二姑娘……”

景芸有些无力:“为何又是这样呢……”她红着眼睛望向乔绮灵:“我……我跟想好好和她说说话的……白日里,我的那些话太重了……可是我忽然就觉得,我好像已经很多日没能好好和她说话了。阿玲,我到底是怎么了……”

乔绮灵心里把景姣骂了个底朝天,看到景芸一脸的自责,她终于把心底的话说了出来。

她拍着景芸的肩膀:“二姑娘,难道你还没看出来吗?!哪里是我们有什么问题!问题一开始就出在景姣身上啊!”

景姣身上?!

景芸不懂了:“你……你在胡说些什么呀……”

乔绮灵哼哼道:“我也是刚才才彻底的想明白的,我也觉得景姣最近实在是……太冷漠了!她以前顶多只是不爱理人,可是也常常笑,还会开玩笑,可是你看她现在的样子,处处冷眼,我觉得……”她的语气带上了几分深究,最后下出结论:“竹均走了之后,她才变成这样的!”

什么叫做一语惊醒梦中人,景芸晃了一会儿神,忽然发现好像真的是这样——

景姣从前也冷,可是她并非毫无缘由的冷,只是性子不爱热闹,总是一个人带着,可是你若是找她,她也不会硬邦邦的拒人于千里之外,有时候也会笑,也会生气。

可是……可是现在,她好像只剩下冷漠,是那种硬邦邦的冷漠。

自从……竹均离开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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