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章 面圣
红墙碧瓦，肃穆庄严，时辰尚早，天际金芒点点洒落，笼罩在整座宫城正上方，又在那庄重威严之上平添几许柔婉。
天气回暖了，出行的人都换了春衫，王元明的衣物也是新添置的，高老夫人和崔氏都细心，为了给他撑场面，就连马车都是专为他弄了一架，挂的是他们忠敬伯府的牌子，是他王家族徽，这是他伯府世子的排场。
马车缓缓停下，裴令元与王元明一前一后下了车，过了止轿桥，朝着宫门方向去，小内监在头前引着路，王元明心下又紧张起来。
裴令元走在他左手边，看得出他的焦虑，低声叫他：“没事的。”
一路上听了好些没事的，无妨的，诸如此类的话，再加上离家之前外祖母也是这番话，原本王元明心里是没什么害怕的。
天子再威严那也是人。
他又没做错什么事，本来就不应该担忧焦虑。
可是一旦靠近了这座宫城，一切又变得不一样起来。
王元明深吸口气：“我知道，只是靠近了宫城，我心里不免又紧张起来。我这样的人……就算是在高门里养大，第一次进宫，还要面圣，也没有说不害怕的。”
这倒是。
其实裴令元想想他少时被接到旧都去给国公爷做伴读那会儿，第一次进宫，还只是到披香殿去见羊皇后，都是害怕的。
那时候年纪小，就算有阿耶阿娘陪着，都害怕自己哪里出错了，闹出岔子，叫贵人们看了笑话都还是小事儿，是怕闯了祸，连累到家里人。
对于王元明来说，比他那时候还要不如呢。
走在前面的小太监听得见二人这些话，只管对抄着手慢慢地走，临近宫门口，才笑呵呵的劝：“两位世子，这就要进宫了。世子爷也不用怕，官家是最好说话的人了。”
裴令元心里就确实有数了。
真的就只是把人叫到宫里来见一面。
毕竟这些年流落在外，谁也不知道王元明这位伯府世子什么模样，什么品行，他一旦进了京，宫里的贵人们没有不好奇的。
王元明跟他相处了快两个月，有些门道学了些皮毛，这会儿品出味儿来，深吸口气，再没说别的，尽可能的平复下自己情绪，跟着进了宫中。
一旦过了宫门，一路往福宁殿方向去，小太监安置了二人在殿前候着，快步进了殿中去回禀。
等殿门再次打开，裴令元眯了眯眼，迎出来的人变成了李福。
李福猫着腰，把二人看了一眼，先冲着裴令元一颔首，转而对上王元明：“官家等着要见您，世子快来吧。”
王元明摸不准，下意识去看裴令元。
李福见状笑了：“世子也一道吧，官家知道您进了宫，也高兴着呢，方才还说您往西北办差之前留下的残局，今儿要是得空，非得下完了不可。”
二人跟着进了殿中，乾元帝在东次间罗汉床上。
三面的围板都拿了下去，他盘腿坐着，面前的黑漆小案倒也没摆开所谓的棋局。
王元明跟在裴令元身旁，上前去见礼，好在这些规矩来了侯府这些天高老夫人也让人教了他一些，也是以防万一，怕要进宫，见了贵人没礼数规矩可不成。
乾元帝眉心一挑：“规矩倒还不错，看来你这些天来了凤阳，侯府也是有慢慢教你这些礼数的。”
王元明并不敢在御前乱说话，裴令元站起身时候顺势把话接过来，替他回禀了：“祖母和阿耶都说，原本表兄一到凤阳就该进宫来请安，只是官家手头上的事情太多了，也不敢贸然递牌子进宫来请安，可规矩还是要学的。”
裴令元站直起身，眉眼弯弯的：“表兄也是伯爵府嫡子，受封世子衔，从前是没办法，现在有办法了，肯定不能把这些落下的。祖母心疼表兄着呢，前几天还说来着，实在不成，叫阿娘进宫跟皇后娘娘说说好听话，从宫里面请了管礼教的嬷嬷或是内监，就说给家中幼妹立规矩，明面儿上也顾得住表兄的体面呢。”
这些事情乾元帝根本无心知晓，内宅里的事儿嘛，这些在盛京的勋爵人家请了宫里的人到家里去教规矩教礼仪，这都是很稀松平常的事儿。
王元明这会儿虽然是低眉顺目站在旁边儿，但是从乾元帝的角度看过去，也能把他眉眼看真切。
忠敬伯年轻时还曾经在御前行走过一段，后来才又外放回了河间府。
裴氏少时他也是见过几次的。
说来王元明更像裴氏，其实仔细斟酌，反倒是王家那个小娘子更像忠敬伯一些，不过眉眼也带着裴氏的底儿。
也是个生的很周正，又气派的郎君。
倘或在高门里养大，便也是华贵端方的君子了。
只能说年轻人命途多舛。
但以后也好了。
乾元帝招手叫他：“要是没记错，你今年都该有二十五六岁了吧？”
王元明暗暗心惊，偏偏不敢直视天子，颔首回是，声儿放的有些低，生怕冒犯冲撞了天子：“回官家话，臣今岁二十六了。”
“未曾娶妻？”
“未曾。”
乾元帝问什么，他就答什么：“臣流落在外的那些年，收养臣的人家并非富贵人家，老实巴交的庄稼人，家里日子勉强过得下去而已，坊间百姓到了三四十岁娶不上妻的也有好多，臣……臣在这上头，也没有什么念想。”
他很老实，同高门纨绔截然不同，哪怕是与裴令元这样争气有出息的郎君，也完全不一样。
乾元帝是天之骄子，正经八百富贵窝长大的，体察民间疾苦那会儿也见识过坊间长大的庄稼孩子，但又跟王元明有点儿不一样。
说不上来。
他是吃过苦的孩子，可在十来岁之前都是伯爵府长大的，哪怕大病一场记不得从前事，骨子里也秉持着一种雍容与华贵。
乾元帝闻言就笑了：“你倒是个老实孩子，什么没有念想，现在来了凤阳，你外祖母，你阿舅们，还能由得你想或不想？不过先安置下来吧，把凤阳一切都适应也熟悉了，往后真要是争气，还能在朕跟前当差行走，也像善初一样，为朕分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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