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五章 别怕我
裴令元在家。
他也是难得忙里偷闲。
前些日子得闲的日子太多，如今一出事，他各处奔走，要往平国公府，要调查颖国公涉案，刑部和京兆府来回跑，事事都要亲力亲为，没办法，官家钦点了他，他本是供职礼部的人，这些和他不相干，他更得做的认真，否则有一丁点儿疏漏之处，给人拿住，今后都是麻烦。
这阵子忙得久了，就算是身强体壮的年纪，也多少有些吃不消。
昨日把事情安排周全妥当，今日才得了个空闲，能歇上大半日，到了黄昏时，在外面还有个约要赴。
这会儿王曦月过来，他叫双瑞把人领进书房来。
她进屋那会儿，茶水点心一应都是预备好的。
王曦月一眼扫量过去，都是素日里她爱吃的。
她抿唇，叫了声表兄。
裴令元手边放着一卷书册，不过此刻反扣在桌案上，大概她来之前他正在看书，知道她要来，才放到一旁去，又叫底下奴才们准备了这些茶水点心，专等着她来的。
王曦月已经径直往官帽椅坐过去，她双手交叠着置于膝头位置上，不似平日里那样挂着温柔笑容在脸上，此刻神色反而有些寡淡。
裴令元见她那副神情，就先皱了下眉头：“怎么了？遇上事儿了？”
他这话问出口，就换做王曦月愣怔须臾：“如今我来见表兄，同表兄说上几句话，表兄便觉得我是遇上棘手难办的事情，要表兄替我撑腰解决啦？”
她尾音仍旧是娇俏的，软糯可人，裴令元无声笑了笑：“那倒也不是。方才丹青来说，我想你平素这个时辰也很少会专门来寻我。要么是又做了什么新的吃食送来，要么是有什么事儿想叫我给你办。”
他解释的时候很有耐心，语气平缓又温和，叫人听来实在如沐春风。
王曦月果然顺着他的话笑起来：“看来往后我还是要少来搅扰表兄清净，如今表兄都这样子想我啦。”
裴令元拿他是没有办法的，便也就随她去说，等到她一应都说完了，才问她：“那你是有事儿问我？因为徐子琪的事情吗？”
王曦月深吸一口气，也不跟他蝎蝎螫螫的。
本来就是为了这事儿而来，叫他点在了明面上，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我确实是为这事来的。”
她把方才那口气缓了出去，才把先前许宝妆和朱静怡说的那些与他娓娓道来，临了时候，补了两句：“……我思来想去，这事儿横在心里始终是个隔阂，毕竟也跟我有些关系，我实在放不下。
他好端端一个人，一条人命摆在那儿，要真是死于非命，我也总想要弄弄清楚的。”
想要弄清楚什么她并没有说。
裴令元心里却有数。
小姑娘说话还是懂得藏着掖着的。
有些话问的太直白实在有些伤人，尤其是这种事儿，沾了人命沾了血的，他这样的人，不该如此，至少在小姑娘看来，不该做这些事。
若是为了她而做，她才更不该问。
不知道怎么面对，也不晓得怎么感谢才好。
可是裴令元自己最清楚。
杀人这种事，就算从前没有过，以后也少不了。
辅佐萧弘昀上位，这条路艰难得很，圣心有偏，要扭着官家心意去做成此事，怎么不难？
杀伐果决少不了，他双手是干净不了的。
不过没必要同小姑娘说这些，再吓坏了她。
裴令元浅笑着，唇角上扬：“你其实想问一问我，这事儿是不是我干的，是吧？”
王曦月澄明眼眸闪烁着：“这话可不是我说的，表兄自己说出口，不关我的事儿。”
她倒更像小姑娘家撒娇耍无赖，偏偏裴令元就最吃她这一套：“是，都是我自己说的，不关你的事。
不过我想问问你，他的死活，表妹在意吗？”
这样的问题真是不该出自裴令元之口。
她吃了一惊：“表兄这又是什么话？徐子琪那样的人，他的死活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为什么要去在意他？”
她的反应在那一瞬间是最真实的。
裴令元深吸口气：“既然不在意，也毫不相干，何必非要来追问呢？”
“我要问的不是他，而是你。”
王曦月定定然望去，与裴令元四目相对，直到这一瞬才坚定下来：“表兄动了手吗？为我吗？”
“如果我说是呢？”
裴令元的语气口吻也变得坚定刚毅。
他声色本就极好听，端的严肃又认真的时候就更好听。
只是王曦月也无心听他声音好听不好听。
他方才那句话问出口，答案昭然若揭。
王曦月垂眸，长卷又黑密的睫毛在眼皮下扫出一片阴影来：“我本意也只是来问一问表兄，并没有要做什么，图个自己心安吧。
其实来之前我也犹豫过的。
真是表兄做的，也只能是为我。
这几个月以来表兄为我做了太多事，我亏欠表兄已经很多，再添上一条人命，我怕这辈子也还不起表兄的恩情了。
但还是来了，也还是问了。
诚如我所说，图个心安。”
她话音落下才抬眼去看裴令元，眉眼弯弯，笑意重新染上眉宇，说不出的恬静美好：“也只能同表兄说上一句多谢你。”
裴令元要的从不是她的谢。
他只是想护着她，给她出这口气而已。
只要她好好地，就已经很好了。
不愿意骗她，又怕会吓着她。
她再怎么要强能干，终究是养在闺阁里的女孩儿，大约听不得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
眼下即便在笑，裴令元也始终不能心安。
他缓了半晌，才抬眼去看：“会害怕吗？”
“什么？”
王曦月一时之间是没反应过来裴令元问什么的。
裴令元无奈叹了口气：“表妹听了这些，会怕我吗？”
她这才明白过来。
原来他也会怕。
担心这些，莫名又有些可爱。
王曦月隐去笑意，缄默不语。
大约是她沉默太久，越发叫裴令元心中没了底气，良久他只能试着与她商量：“别怕我，成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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