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 变故

　　这天原本该是钦差启程的日子。

　　可是一早起来平国公府门外来了七八个人，年纪都不大，三十岁出头的壮年男人，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一大早把平国公府大门给围上了。

　　萧弘昀出门时候正遇上，门上当值的小厮几乎吓破了胆，好在他自己最有成算，听得几人皆是大名府口音，直觉事情不对，且先把人留下，也未曾苛责，匆匆问过，大概弄清楚事情来龙去脉，便吩咐人套车，急往宫中去。

　　时辰尚早，他本是出发之前要先到宫里去给羊皇后请安辞行，再去见过乾元帝。

　　这会儿距离钦差出发还有大半个时辰，乾元帝听说他这时辰来，奏本反手扣下去，叫把人带进殿中。

　　他进门时候倒是神色如常，也瞧不出什么。

　　乾元帝招手让他进了前：“这时辰不去披香殿给你母后请安，怎么到这儿来？”

　　“儿臣有事回禀，才急来见父皇的。”

　　事情着紧，萧弘昀也不多说别的，一开口就是开门见山。

　　乾元帝蹙拢眉心，低低啧了声，抬眼去看，旋即又摆手叫他坐下回话，别的没多说，单听萧弘昀后话而已。

　　萧弘昀这才把早起在府邸外的那一番与乾元帝娓娓道来：“……实则儿臣并不知内情，只是一来以民告官本是大逆，二则越级到京城来告，若是诬告，更是重罪。这些人从旧都大名而来，并非是没有见识的人，知道其中厉害。

　　他们既不到京兆府，又不去刑部，倒是会找人，大约来的路上就已经打听清楚，此次大名府流出假铸币一案，朝廷派了儿臣钦差前往，坐镇调查，所以一到凤阳，就找到了儿臣府邸外，倒也不怕国公府守卫森严，将他们当刺客给捉拿了。”

　　这话却不错。

　　从前在大名府，哪怕是如今的旧都，仍有诸多勋贵人户，高门府邸，后门显贵。

　　这些府邸人家大多都是护卫森严的，寻常平明百姓即便只是路过看上一眼，都能瞧得出庄严肃穆四个字。

　　更不要说到了天子脚下，国公府第更高不可攀，尤其是平国公府。

　　他得封虽比不过萧弘深，乾元帝大约为了安抚他和羊皇后，在平国公府的规制以及护卫规模上给的多一些，是比照着郡王定制来的。

　　这些人从大名府来，为的是假铸币流通案，这样子找上平国公府的门，确实耐人寻味。

　　且不说会不会掀起波澜，只说若一时国公府的护卫真把这些人当乱民甚至是暴民抓起来，哪怕是乱棍打死，也不为过。

　　这就是高门森严。

　　所以那些人也算是冒着生命危险找上国公府去的。

　　这里头的厉害轻重，乾元帝心里也有了数。

　　“依你所说，这案子倒也不必你辛苦一趟，跑到大名府去调查了。”

　　乾元帝指尖摩挲着奏本边缘处，沉吟半晌，才抬眼去看萧弘昀：“那几个人，都还在你府上吗？”

　　萧弘昀说是：“他们既然是进京来告状，又找到儿臣府上去，儿臣不敢怠慢，也不好擅自做主，只能先把人留在府上照应起来，回禀过父皇之后，端要看父皇心意。”

　　他这事儿办的漂亮，半分错处也没有的，乾元帝也挑不出他任何的毛病来。

　　只是骤然生出这样的变故，即便是乾元帝，也要再仔细斟酌一番才好定夺。

　　“这案子不小，要紧的是民心，一个弄不好，民怨骤起，成鼎沸之势，此番话朕先前同你也说过，所以叫你往大名府去坐镇，那是朝廷拿出来的态度，叫老百姓知道，朝廷是心系黎民苍生的。”

　　他缓了口气，稍稍沉默须臾，才又往下说：“不过现在人来了凤阳，所告又与假币案有关，还是交刑部详查。

　　这些人找到你府上，如你所言，也是知道后果的，诬告一事大抵不会，由此入手，这案子反而变得容易起来。

　　要不了数日，便就能给大名府的百姓一个交代。

　　只是既然来了凤阳府首告，你就不要插手了。”

　　萧弘昀呼吸一滞，到底没说什么，反而顺着乾元帝的话应是：“在盛京，有父皇在，有朝中重臣，无论刑部还是京兆府，都是干了半辈子刑名的人，在这上头一定都比儿臣做得好，儿臣虽然见了这些人，也问了几句话，但具体内情并未曾细问清楚，也是想着此番便不该儿臣过多插手，就算有什么，也该是父皇来定夺的。

　　父皇的意思，儿臣明白了。”

　　他听话，这是乾元帝最满意的。

　　未必指望着他多出色，只要还肯听话，服管教，就已经很难得。

　　乾元帝摆手叫他去：“既然进宫了，去给你母后请个安，眼下还有正经事要忙，本来定了你们今日启程动身，一应都安排好了，临时又生出这样的变故来，刑部和礼部的人照旧还是派到大名府去，你和善初就不必跟去了。

　　你既不去坐镇，礼部又本就是以他为首，如今你二人不去，自要再择定主事之人。

　　焦头烂额的，你先去披香殿吧。”

　　萧弘昀面色稍沉，依乾元帝所说，站起身来辞过礼，又说了几句保重身体一类的话，才从福宁殿退出去。

　　可他心里是高兴不起来的。

　　是啊，焦头烂额。

　　这些人找上门的时间真是很会选。

　　今日本该启程的，临时生出变故，钦差仍要往大名府，一行之中主事之人要做变动，究竟是从原本定好的名单中选一个可堪重任的出来，还是现选了人顶上，这些要在短时间内做出决定。

　　父皇英明神武，固然不会被这些而难倒，可是他就在跟前，怎么就不能跟他商量一二？

　　他这么大个人了，封了国公爵位，正经在朝中领了差事。

　　倘或今日换做是大兄，父皇定然不会是这种态度。

　　那分明就是急着打发他，叫他快去披香，不愿让他过多插手此事的态度。

　　萧弘昀立于福宁殿前的玉阶上，双手背在身后交叠着，袖口正好掩住，他掐了把自己虎口，回头去看巍峨耸立的大殿，眸中泛起阵阵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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