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初相见未入尘
已是秋分，却寒意如冬，紫宸紧裹着一床被子，面色发紫，他漆黑的眸子看向窗外那一抹亮色，那是一轮明月，那么柔和的光，却透着一种冷。
突然，一道黑影遮住了那光，紫宸慌忙从枕头下拿出一把短刀，刺向来人。
“怎么？请不到老子就想找人把老子劫走？”
“是我，陵玖。”黑影遏制住紫宸的手道。
陵玖眨眨眼，看向十分不安定的紫宸，她还是第一次听紫宸爆粗口，啧啧啧……这样的紫宸还真是让他感到新鲜。
“怎么了？阿紫可是遇到什么事了？陵玖关切问道。
紫宸脸上划过一抹不自在的神情，挣脱开陵玖的头，似是孩子气的道：
“你还知道来见我，我以为你早就把我忘了。”
“怎么会呢？忘记谁我也不可能忘记你这么个大美人呀！”陵玖道。
“是嘛！应该是忘记谁你都不会忘记你的情人岚山枫吧！”紫宸有些吃醋道，说这话的时候，他心脏莫名疼，那是一种无法忍受的钝疼，比身上的伤口还要令他难以忍受。
恍然，他意识到，陵玖与他隔着千千万万座山，隔着千千万万条河，隔着重重丈丈的山河呀！所以，老天为何要安排他们相见？
若是人生不曾有过相遇，他就不会有着深入刻骨的牵绊，明知道隔海相望的那人不爱自己，却依旧固执停留在她的港湾，那个，多么温暖的地方。
陵玖干笑一声，认真打量起紫宸。
“你受伤了，是谁？”
她发现，看到眼前的人受伤了，心竟有些莫名心疼。
“无事，一点小伤。倒是你，居然敢揭下那皇榜，真是让我替你好些担心。”紫宸道，他抬头看向陵玖，眼眸里似有星光，一眼望不到的黑暗里，燃起着一丝希冀，那份光，从来没有因为生活的磨难而黯淡过。
“是呀！这次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度过去了。”陵玖道，但目光却一直在打量紫宸。
“你不齿开口，我也能查到……只是，阿紫对我，还有什么可隐瞒的。”陵玖伸手，像是母亲安抚自己的孩子一般，抚摸着紫宸的头，嘴角蔓延着温柔的笑。然后，她一跃隐入到夜色里。
头上似乎还残留有一丝体温，紫宸看了一眼陵玖消失的方向，眼角不知何时落下一滴泪来。
真希望，真希望，真希望……
林深处，酒浓香。
一曲歌唱破天晓。
夜夜把酒诉衷肠。
金银珠玉斗酒殇。
酒暖花深梦不醒。
相见时，尚未坠风尘。
相见时，尚未坠风尘……
紫宸一翻身，仰着头，让泪水倒流回眼中。
这个肮脏的尘世，还有他腐烂的躯体，这一生的蹉跎，到底，他活着是为了什么？
……
陵玖回到了司尉府，岚山枫似乎知道她去了哪儿，心情十分不爽，因此，陵玖一张笑脸对上了一张如同在冰窖里冷冻许久的面无表情的脸。
“阿枫呀！我最爱的枫枫呀！这次可多亏了你帮忙，要不然，我也无法成功全身而退。”陵玖讨好道。
岚山枫不言不语，只是望着陵玖，等她继续说。
“我打算搬出府去，我在灵爵学院有宿舍，我以后便住那儿，这几月课逃了大半，我得好好补补课了。”陵玖道。
这事是经过了陵玖深思熟虑的考虑，首先，她可以甩掉李昂、凉三这两个跟屁虫；其次，她可以更无后顾之忧地调查当年的事情，而岚山枫的存在，多多少少让她有些分心，可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岚山枫淡淡地看向陵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时的心情，其实，陵玖这个提议甚好，他也需要一点时间来平复动摇的心。
心如止水……
可是，有陵玖在边上，他无法心如止水，就如此刻，他知道陵玖去见了紫宸，内心便十分不爽，万分不爽。他无法容忍，自己的女人大半夜跑去看另外一名男子，尽管，他知道她接近他是有目的的。
“也好！你我都需要有时间来审视一下我们的这段感情。”良久，岚山枫开口道。
陵玖以为岚山枫不会松口，那么轻易就放她走，却没料到她刚提出来，岚山枫想了只一会儿便答应了。
陵玖笑笑，起身抱住岚山枫，仰着头，道：
“那我明天就走，今天晚上咱们就一起睡吧！嗯……睡一起……”
岚山枫低头，看着一脸色眯眯看着自己的陵玖，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这丫头，从来不愿意在她面前隐藏情绪，就如此刻，她因他而荡漾的心在脸上一览无遗呈现。
他，大概觉得她是可信的吧！
……
第二日，陵玖便住回了她的小屋子，满屋绿色的物件儿，让她有一种充血般的活力。虽说话头上是说要补课，但实际上，陵玖整日都跑去监视紫宸了。
这些日子，湘宁与紫宸来往颇为频繁，而那个有关于紫宸的传言，却一直还没应验，陵玖之前便派了个高手暗中保护湘宁，可却一直不见有人来暗杀湘宁。
山海戏院。
洪大威醉醺醺地回了屋子，手中拿着一张按了手印的卖身契，一瘸一拐来到了紫宸的房中。
“收拾收拾东西，今天下午就跟老子走。”洪大威粗声粗气地道。
紫宸淡淡看了一眼洪大威，依旧直挺挺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一旁的少年阿山看见洪大威手中拿着的卖身契，立马怒火中烧。
“洪大威，你个王八蛋，我们公子不是你手中的物件，想送谁就送谁，你凭什么私自签了这卖身契……”
“凭什么？就凭你们这些天吃我的穿我的……”
“屁，你的钱都是咱公子挣的，没有我家公子，你日子过得连乞丐都不如，若不是我家公子，你哪有大把的票子四处挥霍……”
“滚，老子什么时候靠这贱货了，老子靠得是祖上的财产，就他……他……一个卖笑卖身的……赶紧滚……滚……你不滚，也有人亲自来把你抬走……”
“洪大威，你无耻，我家公子是自由身，你无权将他送人。”阿山道。
“什么狗屁……”洪大威大骂一声，走到紫宸面前，指着他鼻子道：
“紫宸，老子告诉你，如果不是我爹，你他妈早死了，你不是要报答我爹吗？老子现在有难了，你就该献出你自个儿给老子解难……”
紫宸看向洪大威，眼前的这一个大腹便便，浑身充斥着脂肪的男子，一双幽潭般的眼眸晦暗莫名，那隐藏在深处的一点光，好像暗了。
“洪大威，你听着，我紫宸这些年为你做的事情，只是为了报答你爹当年的恩，你爹临死前将你托付给我，让我好好照顾你，若不是有我撑着这个戏院，你爹当年的那个小小戏院，能发展成今天这般，成为东都当之无愧的第一大戏院吗？”紫宸站起来，从洪大威手中拿走了那张卖身契。
“好！洪大威，我对你已算是仁至义尽……只愿洪老爷再天之灵，能够理解我这片苦心，我终是负了他……既然你已把我卖给了别人，那么，从今天起，我和你就再也没关系了，这恩，也算是报到头了。”似乎如负重释般，紫宸此刻感到无比平静，好像是心死了，更像是解脱了。
多年前，一家客栈着火，紫宸和洪大威同时被困在了火海中，可洪老爷冲进火海，在那么危机的时刻，却首先救出了素昧平生的他，第二次冲进火海，才救出了洪大威，洪大威被一根砸下来的房梁压到了脚，落下终身残疾，喉咙被烟熏到，声音粗哑难听。
紫宸在那次火灾中，成了一个孤儿。而洪大威成了一个瘸子，从此恨死了他的父亲。
他无法继承洪老爷的一身绝艺，洪老爷便传授给了紫宸。洪老爷终究是惭愧的，他用尽一切办法来补偿洪大威，只要洪大威想要的，他都会满足他，他闹他哭他骂，他纵容他忍耐他包容，也许因为这样，洪大威才成了今天这样一个吃喝嫖赌的混蛋。
洪老爷临死前，将洪大威托付给紫宸，紫宸答应了。
所以，不管以后的日子，洪大威有多过分，甚至在某一天，将他灌醉，送到了一个贵公子的床上，他都选择原谅了他。
他背负的这份恩情，是多么沉重，沉重到，他都忽略了自己的尊严，只为帮洪大威偿还在赌场中欠下的巨债。
洪大威看向一脸漠然的紫宸，眼前的男子，有着一张倾国倾城的容颜，一双摄入魂魄的丹凤眼，肌肤白嫩宛如女子，漆黑的长发飞散，轻易便可撩拨人心。直到此时，洪大威才意识到，他似乎永远失去这个人了。
无数次，无数次，他总想：若是紫宸是个女儿身该有多好。那他一定不会记恨父亲救了他，他会娶了他，一辈子疼爱他……
也或许，正是因为这难言的情愫，所以，他才选择如此粗暴的对待。
因为他是男子，他无法和他在一起。
洪大威一声不响地转身离去，心如铅般沉重，这么对他，将他摧毁，无法就是想要证明自己不爱他，所以，他证明了，也终于欺骗到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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