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纸团


  气氛一静,众人惊讶地抬头望去,纷纷露出惊喜的神色:“夫子!”

  谢祯一身黑衣也格外显眼,犹带着病容,苍白冷峻的面容唯有一双眉目如点漆般,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极淡的笑来。

  不笑便已郎艳独绝,这一笑便如同冰雪消融,春风化雨,直看得人愣住,不少人痴痴羞红了脸。

  “希望没有来得太迟,还能赶得上。”

  他动作缓慢地踏进门来,行动间可以看出不太明显的凝滞,却丝毫不有损风姿。

  谢琳琅笑嘻嘻地起哄:“不晚不晚,夫子来的时间正正好呢!”

  她心里不能说不吃惊,没想到三叔真的会来!看来他还是很重视他们这群学生的嘛!

  谢祯眼风扫了眼她的方向,实则在看她旁边的虞枝,目光一触即收,点到为止。

  虞枝不确定地眨了眨眼睛,觉得是自己多想了。

  她还沉浸在那天谢祯的话里,酸涩地攥了攥衣袖,他带着伤也要特意赶过来,难道真如琳琅所说,他心怡的姑娘就在这里面?

  正在说话的夫子也有些意外,因为谢祯会来事先并没有透露风声,之前给他递帖子,他只说会考虑考虑。

  可大家也没想到他真的愿意来,毕竟谢祯日理万机,又受了伤,连陛下都怜惜他准了他的假不用上朝,这样小打小闹的场合又怎么会请得动他?

  夫子回过神来,笑眯眯地看着谢祯:“谢大人来的不算晚,时间正好,这群兔崽子想必早就听腻了我的唠叨,不如您来给他们说几句?”

  夫子话音刚落,其他人就此起彼伏地起哄:“就是就是,谢夫子说几句嘛!”

  “对呀,您也给我们讲两句!”

  这换作平日,他们肯定不敢起谢祯的哄,现在仗着人多,大家又喝了酒,念及往后见面的时间少了,心里难免有些感伤,一时间也顾不上畏惧了。

  谢祯眉梢轻轻一挑,他来之前可没告诉他,还有这样的环节?

  思忖片刻,他倒也没拒绝。

  一日为师,既然教了他们,他也确实有这个责任。

  谢祯慢腾腾踏上了台子,下面一下子沸腾起来,无数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热烈又赤诚。

  谢祯目光在一张张年轻的脸上扫过,嘴角一弯,缓缓开口:“来带你们,其实是我亲口跟陛下提的。”

  原本还有些吵闹的人群逐渐安静下来。

  大家表情有些惊愕,毕竟他们都以为谢祯是被迫上岗,没人想到他居然是主动来的。

  谢祯不紧不慢地继续,“一开始,我的确不看好你们,一个个身娇体弱,娇生惯养,一看就是吃不了苦的。”

  虞枝莫名羞愧地低下头,总觉得谢祯这话是在说她。

  他目光若有若无飘过来,噙着隐隐笑意,“有些人,甚至一开始连弓都拉不开,上个马还差点儿摔着。”

  这下大家都知道在说谁了。

  “噗嗤。”

  善意的笑声不断响起,虞枝垂着头耳根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好吧,果然是在说她。

  谢祯没有继续打趣她,正了正色:“但是就连我也没有料到,你们所有人能坚持下来了,在我这样严苛的训练下。”

  他的目光染上欣慰,第一次正面肯定了他们的努力:“在这里,我发自内心的说一句,你们每一个人都很棒。”

  有人眼眶慢慢红了,哭笑不得地出声:“有生之年能听到谢夫子一句夸赞,多不容易啊!”

  其他人也纷纷笑起来。

  谢祯也勾了勾唇,目光悠远:“或许在座的你们今日之后会走向截然不同的人生,我但希望你们记住曾经的自己,永远不要迷失方向。”

  “人生不止一种选择,希望你们永远不会为自己的选择而后悔。男儿们志在四方,要么投身行伍,要么入仕为民请命。”

  “至于姑娘们,你们的价值也不仅仅是嫁人生子,囿于后宅,不必羡慕院子里被修剪整齐的花朵,你们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成为你们自己就好。”

  少女们掩着唇失声哽咽。

  在今后漫长的人生里,再也不会有人这样设身处地的为她们的处境考虑,一脸认真地说,你不必成为标准的贤妻良母,成为你自己就好。

  虞枝眼眶也忍不住发烫,这就是她喜欢谢祯的地方,他从来不会用世人固有的眼光来看待女子,认为她们就应该安心地待在后院,做一株供人观赏的花。

  他会尊重每一个女子,无论高低贵贱,哪怕身份不对等,他也会主动弯下腰用平等的眼光和她们交流。

  他做到了世间男子都做不到的事,却只觉得理应如此。

  这样一个人,教她如何不心动?

  虞枝抬眼看了眼其他人的表情,心说从今以后,爱慕谢祯的女子恐怕又要添上许多了。

  谢祯发完言就去男子那边的席面了。

  大家都在把酒言欢,气氛正好,虞枝暗中朝银翘递了一个眼神,后者点点头,转身出去。

  因为之前的事,谢明衍情绪仍有些低落,有一搭没一搭喝着酒,稍不留神就有些喝多了。

  他满脑子都是那日虞枝分外冷淡的模样,不禁想起很久以前,少女总是欢欢喜喜躲在一旁偷偷看他读书,还以为他未曾发现过。

  可惜那时的谢明衍对这位从天而降的未婚妻只有排斥和厌恶,几乎没给过什么好脸色。

  他不是没看到虞枝失魂落魄的模样,但是从未在意过。

  现在想想,果然,上天是公平的。

  风水轮流转,他对虞枝做过的事全都以另一种形式报应在了他身上。

  谢明衍苦笑一声,端起杯中酒饮尽。

  突然,旁边有侍女来给他倒酒,离开的时候桌上无意间落了一个纸团。

  谢明衍眼角余光瞥见皱了皱眉,想要抬眼去寻那侍女,已经不见踪影。

  他迟疑片刻,将纸团拾起放在桌下慢慢展开,看到上面熟悉的字迹,他愣了一愣,不敢置信地瞪了瞪眼,很快眼里闪过一抹欣喜。

  谢师宴散后,有话对你说,碧落亭不见不散。

  这字迹,分明是阿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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