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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骊珠,赶快和陆亭遥成亲吧


次日。

沈骊珠收到一张请帖。

帖子上是她熟悉的,来自京城裴家的印记。

她眉心微动。

在陆府摇光池救卫琮时,她自是看到了“太子”身旁的裴景澜。

他如今已经是太子少卿了。

裴景澜效忠东宫,骊珠并不想给他增添麻烦,所以也只当……相见不识。

却没想到今日这样一封帖子收到手里。

上面讲,裴景澜邀她在一间名叫“小月阁”的茶馆相见。

沈骊珠独坐片刻,思量许久,最终还是决定前往。

她不知道暗中有没有太子的人盯着,但为了谨慎起见,沈骊珠暗自吩咐浅碧找来齐宝衣。

“宝衣,请帮我一个忙。”



齐宝衣换上沈骊珠的妆饰和衣裳,戴着面纱,被浅碧扶上马车。

同时,沈骊珠自己则戴上惟帽,从侧门悄然登上另一辆马车出府。

其实,正当年纪,爱吃爱玩,明媚活泼,无忧无虑的少女,远比沈骊珠的身形要丰盈一些。

不过,她刻意朝沈骊珠的样子一打扮,远远的一露面,落在少臣眼里,很容易就被误认成沈骊珠。



从来都是金光灿灿,手上臂环银钏,指头宝石翡翠的齐宝衣,第一次穿得这样素净寡淡,她浑身都感觉不自在,倒不是嫌弃,而是一种需要处处刻意模仿别人的奇怪。

她不明白表姐为什么要自己短暂地扮成她出门一趟。

不过,表姐很少央求她做什么。

即便是容颜有瑕,在齐宝衣眼里也依旧美若天仙的美人儿,她自然是舍不得拒绝她的任何请求的。

但,仍旧好奇。

坐在微微摇晃的马车里,齐宝衣做贼一般凑到浅碧耳边,用气音问道:“浅碧,浅碧,你说表姐到底是要去见谁啊,不能大大方方的去,为什么还非得要我扮作她的样子,就好像……在躲谁一样。”

浅碧心说,自然是在躲太子。

其实,太子也未必时刻盯着齐府,盯着小姐,但今日小姐要见的那个人身份特殊——

东宫少卿。

小姐不想给他添麻烦。

然而这些话,浅碧只能烂在肚子里,不能跟齐宝衣说。

“宝衣小姐……”浅碧低声开口,正想哄一哄齐宝衣,此时马车却倏然一停。

浅碧稳住身形,一手撩开帘子,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却见车夫被人打晕过去,那个在药庐外的后山小竹林险些掐死她的少年,依旧是黑衣劲装,发带鲜红,被束得极为纤细的腰身上藏着一柄银白软剑,开口说了声,“殿下要见阿姮姑娘,所以……得罪了。”

浅碧一惊,心生警惕,刚欲质问,“你想干什么,这里可是金陵城里……”

话还没有说完,少臣就一记手刀扬落,毫不怜香惜玉地劈在浅碧颈后。

齐宝衣惊恐地看着浅碧倒下。

天,我不是像话本子里一样,碰到劫财劫色的了吧?

“你——”齐宝衣也只来得及说出这一个字,所有的惊恐表情被遮于那方面纱之下,少臣同样敲晕了她,语气恭敬地说了句:“阿姮姑娘,得罪。”

不过……

少臣蹙了蹙眉。

虽然觉得今日的阿姮姑娘,好像跟往日的清冷如画有所不同,那身形好像圆润了些,那眼睛好像也格外……清澈愚蠢,心下是觉得有些微妙的不对劲。

但,阿姮姑娘是殿下重视之人,说不得以后还会是东宫一殿主位的良娣或侧妃娘娘,她真正的容貌,连殿下都不曾知晓……

所以,饶是少臣潜意识里觉得“骊珠”很不对劲,素来拿剑的右手都已经有些蠢蠢欲动,却终究按捺住了自己,没有去摘齐宝衣的面纱。

车帘重新放下。

透过虚掩的淡纱帘子,可以窥见两个女子倒在里面。

少臣坐回车辕处,轻轻一甩鞭子,抽在马背上。

车轴滚动,白金色的华贵马车朝着一个方向驶去——

千金台。



沈骊珠是聪明的,她猜测到太子暗卫可能在齐府附近盯着她,她出府或许惊动对方,所以叫齐宝衣扮作自己的模样转移视线。

却没想到,太子的人竟然这样大胆,光天化日在金陵城内也敢劫人。

她到底是闺阁女子,不知道这些拨弄朝堂风云,覆手天下的上位者,行事是怎样的肆无忌惮,无所顾忌。

-

名叫“小月阁”的茶馆。

一名戴着惟帽的女子步下马车。

那顶惟帽落下淡色的长纱,几乎将女子整个人都包裹进去,不见容貌,不见身形,只在及腰处露出一段青丝,似有光泽如许。

但,从她纤细的身影和那幽兰般的清冷气质,可以推断出——

这必定是一位美人。

小厮热情地迎上前,只听女子道:“我与人有约,在汀兰阁。”

移步登楼,推开雅间门扇。

小厮退下,关上门后,沈骊珠抬手摘下惟帽,露出一张青纱遮面的容颜来,对着早已坐在汀兰阁里的男子说:“裴少卿,久等了。”

裴景澜坐在桌边,身姿端方如玉,手边茶香萦绕。

这样的好风姿,上京城无数少女的春闺梦里人,此刻听见沈骊珠如此疏离的称呼,他却笑得有些微微苦涩与怅然。

“骊珠,如今你竟然连一声裴大哥都不愿这样称呼我了么?我们一定要生疏至此么?”

沈骊珠沉默了下,改回曾经的称呼,“……景澜哥哥。”

“嗯。”

裴景澜目光炙热又克制地落在她脸上,重逢后两次见她,她都戴着面纱,上回在陆府的摇光池边也是。

他心里明知可能是不好的事,甚至对骊珠来说是一种禁忌,却没控制住自己的心绪,忍不住问了出来:“骊珠,你的脸……”

沈骊珠下意识摸了摸眼尾那道伤疤,却不似李延玺问及它时那般会被刺激到。

她甚至淡淡笑了下,连声音里都是释怀的情绪,“这个啊,不过是少不更事付出的代价,景澜哥哥你知道的。”

裴景澜当然知道!

那年宫宴,她被太子叱娇娆媚上,逐出皇宫后,永安侯府的人来接走了她。

他只知道她处境艰难,身边从小跟着她一起长大两个侍女,轻红被杖毙,草席一卷,尸身扔入乱葬岗,而她被关进了小佛堂。

他以为,后宅阴私手段无非是罚跪、抄经书这些。

他以为,她再怎么样,也是永安侯府嫡女,有贵妃疼爱。

他以为……

却不曾想,她连容貌都被人生生毁了去!

那是女子最为爱惜的容貌!

裴景澜嗓音艰涩地道:“疼吗?”

“当时是很疼,没有药,留下了疤。”沈骊珠情绪淡得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后来觉得这样也好,女子容貌生得太好,存活于世总是免不了遭受非议的,就这样毁掉了也罢,便让这疤留着了,来到江南也没有要治。”

她甚至笑了一笑,“有时,我还在想,若是我年少时有这觉悟,早些狠心在脸上划上这么一道,或许就没有选妃一事了。”

因为容貌有瑕疵者,不得嫁予皇族为正妻。

裴景澜却是失态得险些打翻了手边茶盏,“你是说,是你自己划伤了脸才——”

沈骊珠颔首,轻轻“嗯”了声,“只有这样,我才能活下来,浅碧和轻红才能活下来啊。”

可惜,她付出了在当年看来十足的代价,也只保住了一个浅碧。

那些板子,落在她们身上。

她扑过去,以身去挡,却帮得了这个,帮不了那个。

最后,她狠心毁掉了脸,以求祖母让步。

小佛堂阴冷寒重,没有大夫和伤药,轻红腰背上血肉模糊一片,跟衣裳粘黏在一起,她临死前,还拉着她的手说,“小姐,好疼啊,我是不是要死了……可是我死了,就只有浅碧陪着小姐了……小佛堂这样黑,晚上连烛火都没有,小姐会害怕的……”

直到现在,沈骊珠偶尔都还能梦到轻红死前的画面。

“骊珠……”裴景澜手掌倏然紧握,神色痛楚,“三年前,若是我早一点告诉你,贵妃和太子的恩怨,你或许就不会——”

这件事,他每每午夜梦回,无时不刻都在后悔!

沈骊珠摇头道:“景澜哥哥,这怎么能怪你?”

“那年,是陛下亲下了御旨,永安侯府嫡长女沈骊珠,入宫擢选太子妃。”

“所以你看啊,逃不掉的。”

“要怪也只能怪我年少无知,太过天真,以为凭借自己的身份以及美貌,和贵妃陛下的看重,足以当选太子妃。”

“却半分不知贵妃和太子之间的交恶恩怨,也不知自己竟活成了别人手中的一枚棋子。”

“其实,那些事情,只要多加留心,本身应该很容易探听到的,对吧?我却只知哪家的胭脂水粉颜色鲜艳,哪家的衣裳美丽……”

“是我太过蠢笨,怎么能够怪旁人?”

她垂眸自我嘲讽轻笑了下,握着茶盏的指尖却透骨冰凉,连杯中热茶竟然都不能温暖半分。

“不是你的错——”裴景澜喉咙嘶哑,一字一顿地道,“骊珠,错不在你。”

他又道,“当年,你出事后,其实我有到永安侯府去……”

去提亲。

那几个字,终究是没有说出来。

那夜选妃宴后,她沦为京城笑柄,声名狼藉。

他在东宫为她跟太子激烈的争执一场后,回家禀明了父亲,要上永安侯府提亲。

父亲动了家法,险些打断他的腿,又将他关了禁闭。

后来,他求妹妹景瑟偷了钥匙,放他出府。

他一人站到永安侯府前,向永安侯提亲。

他知她处境艰难,想要带走她。

可,永安侯并不允。

“……我知道。”沈骊珠垂眸道,“景澜哥哥,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

他的整个家族都是东宫的忠实拥护者,而她是贵妃母族的侯府小姐。

他们似乎……

从无将来。

只是,到底意难平罢了。

因为在最初的最初,他曾经一度以为,他可以娶她做妻子。

裴景澜已经不会像年少时那般天真,他敛起那些失态、脆弱、痛楚的情绪,又恢复成风度翩翩,君子端方的太子少卿模样。

甚至将手边的一碟糕点,朝沈骊珠的方向推了推,嗓音温润道:“尝尝吧,离开京城这么久,也应该很久没有吃到过了吧?”

“这是……桂花软酪?”沈骊珠眼睫微眨,“京城才有的糕点,怎么会出现在金陵?”

裴景澜找了个借口,“景瑟那丫头,知道我此行会路过金陵,她知你年少时最爱我们府上的桂花软酪,便让我……将做软酪的厨子随行带上,若是有机会,可做给你一尝。”

说着,裴景澜抬眸,“骊珠,你尝尝,可还是从前的味道?”

沈骊珠不忍拂了这般的好意,指尖往鬓边一勾,摘下面纱,拿起软酪轻轻咬了口。

裴景澜的眸光落到她脸颊的疤痕上,虽然已经愈合,也可窥见曾经是怎样的惊心凶险。

他眼里闪过一丝痛楚和怜惜。

旋即而来的是愤怒。

因为他想起那日,太子笔下那副美人图。

当时,裴景澜便只觉得依稀有些眼熟,却没想过太子画的是骊珠。

如今想来却是惊心。

只怕太子从那时起便对骊珠动了心思。

可是,

李延玺——

你伤她、害她至此,还怎敢说自己心仪于她?!

裴景澜难得惊怒成这般。

他想,哪怕那是他效忠的人,他也不会允许太子再伤害骊珠第二次。

裴景澜压下心头千万般的情绪,问品尝着桂花软酪的骊珠,“……如何?”

沈骊珠点头,眉目却是清冷的,虽般般入画,却少见笑意,“嗯。是记忆中的味道。”

“你喜欢,日后也可随时尝到。”裴景澜拍了拍手,门外走进来一个厨子模样的中年男子,“这是我府上做桂花软酪的厨子,稍后我将他的身契送到齐府,也算是我……和景瑟赠你的新婚贺礼。”

沈骊珠有些惊讶,又有些害羞,“这,可是,我和阿遥……还并未成婚。”

裴景澜将她浅浅羞涩的模样刻入眼眸,心头闪过模糊的疼痛,面上却是笑得如玉端方,“陆二公子,待你定是很好吧?”

“嗯。”沈骊珠浅浅颔首,唇角微绽,似一朵小花开放在冰雪之中,“阿遥他从不在意我身上背负着怎样不堪的名声,也不在意我那些不好的过去。”

“这一次,没有谁告诉我,我应该嫁给谁,只有我想嫁给谁。”

“阿遥他……是我自己选定的人,我愿意嫁给他。”

裴景澜眸色潋滟沉沉,忽然很认真地道:“骊珠——”

“那就赶快成亲吧。”

我怕,再拖延下去,太子知你美好,你就再嫁不了陆亭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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