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学
中央党校在北京海淀区颐和园北,大有庄一百号。中央党校大门威严肃穆,大门两侧是站岗的解放军战士。一进大门正中间有一块影壁,影壁上书四个大字“实事求是”。这里是中国政治家的摇篮,也是中国政坛新星升起的地方。
报到地点在中央党校大礼堂。来中央党校之前,我就与老同学潘文言通了电话。潘文言在中央党校大礼堂前已经等候多时了。
潘文言中等身材,身体微胖,列宁头,戴着近视镜,一副儒雅的大学教授形象。和我一起读研究生时,他是校研究生会主席,很有组织才能。由于学业优秀,研究生快毕业时,北京大学一位著名教授想收他为博士生,他却执意要考中央党校的博士研究生,眼下看来潘文言的选择透出了他远大的政治抱负。他已经当正处长多年了,据说很快要解决副厅级,在副厅级的岗位上干两年,到下面哪个省的地级市一拄职,就是市委副书记,如此推断前途不可限量。
大礼堂前来报到的人很多,因为秋季开学不仅有一年制中青年干部培训班的学员,还有进修一班、进修二班、一年制中青年理论宣传干部培训班、新疆民族干部培训班、西藏民族干部培训班、党建师资研讨班、访问学者班等。
见到了潘文言,我给张国昌、孟丽华、朱玉林和丁能通作了介绍。大家互相握手寒暄后,潘文言领着我们走进大礼堂办手续。大礼堂内报到的人很多,我心想,这大概都是厅级领导吧。
中央党校的工作人员坐了一个半圆形的大圈,潘文言领着张国昌一个桌子一个桌子地走,一进中央党校,看得出工作人员对潘文言很客气,签到、领教材、领房间钥匙、领饭票、订报纸、交电话费押金、落组织关系等等,忙了大半天,总算办完全部手续。然后大家一起去看房间。
学员们住的楼是一座新楼,楼前的花坛还未修完。张国昌的房间在三楼,是三一四房间。一年制中青年干部培训班是一个人一个房间。房间内有一个卫生间,卫生间内有淋浴喷头,但暂时不能用,有一张床,一个写字台,一对单人沙发,沙发中间有一个茶几,还有一个柜子,一部电话,一台电视机,一把椅子,一对暖水瓶。
张副市长的房间是阳面,窗户很大,玻璃也很干净,屋内光线非常好。大家一起打扫房间,孟丽华铺床,我拖地,其他人擦桌子、打水等等,张国昌把自己带的笔记本电脑拿出来放在桌子上,把书摆在书架上,大家忙了大半天才算真正安顿下来。
从这一天起,我就住在驻京办,张副市长缺什么,我就出去买什么,白天在驻京办做作业,晚上去给张副市长收拾房间,顺便说说东州方面的情况,每天从驻京办到中央党校来同跑,整整忙了十天。
周末晚饭后,在党校房间里,张副市长坐在沙发上抽烟,我整理写字台上的文件。
张副市长呷了一口荼说:“雷默,你的同学潘处长,这儿天帮了不少忙,忙前忙后的,你替我好好谢谢他。”
我无所谓地说:“没说的,读研究生时,我们俩住在一个宿舍。”
张副市长喷了一个烟圈,不动声色地问:“听他的口音像是河南人,怎么分到党校了?”
我随口回答:“他是先读党校博士生,然后留校的。”
正说着,有人敲门。
“请进。”我一边说一边去开门,来人正是潘文言。
“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我笑着说。
“张市长,”潘文言客套地说,“我过来看一位老乡,顺便看看你们。”
张副市长没有起身,只是欠了欠屁股,脸上却带着笑说:“文言,这些天让你费心了。”
“张市长太客气了。”潘文言滴水不漏地说,“我跟雷默不分彼此,他有幸给您当秘书,我作为老同学当然是责无旁贷了。张市长,我过来就是想说一声,雷默不在北京的时候,有什么事,尽管找我。”
张副市长表面上显得很客气,但是语气里对潘文言的能量却有几分不屑或者说是不信,略带傲慢地说:“那我就不客气了。雷默,快给文言倒杯茶。”
潘文言连忙阻止道:“雷默,不用倒,我还有事,得马上走,张市长,告辞了。”
张副市长仍然没有起身,只是说:“雷默,送送潘处长。”
我陪潘文言走出房间,来到校园的林荫路上。
潘文言停住脚步认真地说:“雷默,我看你这个秘书不好干啊,我建议干两年就撤。”
我没弄明白老同学的意思,在大学时,潘文言在歧治上就比我成熟。
“可张市长说,让我至少跟他五年。”我有些茫然地说。
“不可以,”潘文言连连摆手说,“少于两年走,人家说你没干明白,被赶走了,多干两年,没必要。雷默,人生有几个五年,你在大学就有一番志向,当秘书做个台阶就行了。你应该做点实事。”
“见机行事吧。”我叹口气说。
我目送潘文言的背影,心情颇为惆怅,老同学的话对我触动很大,我觉得自己应该有自己的事业,谁不想当将军呢?但是,我知道,张副市长用我也是动了心思的。这份知遇之恩,终究是要还的,眼下就要处理好东州的工作与北京的学习之问的关系,我越想越感到自己正在承受的压力。
我同到张副市长的房间,他正站在窗户前往下看,我一进门,他就说:“雷默,到北京有十天没洗澡了,你陪我出去洗个澡吧。”
“党校没有澡堂子吗?”我随口问。
“有,但条件不太好,我想找个地方蒸一蒸。”
“那好吧。不过,咱们去哪儿洗呀?”
“我在北京没洗过澡,你说呢?”张副市长的口吻明明是在考验我,我根本不相信他在北京没洗过澡。我虽然来过北京多次,但是每次都住在驻京办,根本不知道北京哪个地方洗澡好。心想五星级酒店总没错吧。
我不想让张副市长小看我,灵机一动说:“那就去香格里拉吧。”
张副市长点点头说:“那就去香格里拉吧,离党校最近,我十一点以前必须赶回学校。”
驻京办的司机把奔驰年开到了香格里拉大饭店,我陪张副市长走进桑拿中心一看,这里的桑拿浴比家里的卫生间大不了许多,连一个洗澡的人也没有。我知道张副市长不仅爱蒸桑拿,还爱泡大池子。显然张副市长不满意,我也很扫兴。
走出香格里拉大饭店,我问驻京办的司机,知不知道哪里洗澡条件好,司机一问三不知。我索性打了一辆出租车,让驻京办的奔驰车在后边跟着。
我上了出租下一边看表一边问:“师傅,附近哪儿有好的桑拿浴?”
出租车司机犹豫了一下说:“去伯金翰吧。”
“远不远?”我认真地问。
“就在燕莎附近。”出租车司机蛮有把握地说。
“那好,别把后面的车带丢了。”
“没问题。”
出租车带着奔驰车疾驶在北京街头,谁知道这个出租车司机是个二百五,只知道大致的地方,围着伯金翰绕圈子,就是找不到伯金翰。已经是晚上九点钟了,晚上十一点前必须返同中央党校,否则张副市长就进不去大门了。
在出租车上,我焦急地问:“你到底知不知道地方。怎么绕了这么半天还没到啊?”
出租车司机不好意思地说:“不瞒您说,我也没去过,就知道在这附近。”
我大喊道:“那你瞎答应什么?”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张副市长吼道:“雷默,停车。”
我赶紧让司机停车。
张副市长从奔驰车上下来怒气冲冲地骂道:“雷默,你真他妈是个书呆子,连个澡堂子都找不着,这要是韩寿生,八个澡堂子都找着了。”
我被张副市长的架势震呆了,当秘书以来,没发现张副市长有这么大的脾气。我强压委屈,忍住火气说:“张市长,您消消气,是我不好,我被这个出租司机给忽悠了,我再打一辆车。”
我挥手又打了一辆车,问道:“师傅,伯金翰洗浴中心你知道吗?”
出租车司机用地道的北京话说:“知道,就在附近。”
我加重语气说;“真知道。忽悠我可不给钱。”
出租车司机把握十足地说:“没问题,上车吧。”
“那好,带着后面的奔驰车。”
没有五分钟两辆车就到了伯金翰。伯金翰在一个大院里,是一个圆形建筑,富丽堂皇。我从来没见过装修得这么豪华、规模这么大的洗浴中心。
张副市长泡了大池子,又搓了澡。我仅仅冲了个淋浴,因为我必须随时盯着时间,我俩草草地洗完后,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走出伯金翰的时候,张副市长突然说:“雷默,你记住,以后凡是在这种场合不要叫市长,要叫老板。”
我懵懂地点了点头。
奔驰车赶到中央党校时,刚好差五分钟十一点。我下了奔驰车给张副市长开车门,张副市长慌忙下了车,一个人走向大门,向武警战士出示了证件,闪进了大门,我呆呆地望着张副市长的背影,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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