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土宗教
韩寿生去北郊区挂职锻炼走后,接替他任综合四处处长的是原综合三处副处长林大勇,他虽身材瘦小,但精明干练。其实张副市长起用林大勇用意很深。政府快换届了,林大勇的母亲曾任省委组织部副部长,后升任东州市委副书记、东州市人大主任,虽然离休多年,但德高望重。如果张副市长与林大勇“感情深厚”,老主任一定会心里有数。真正的政治,应该更多地体现在这些微妙之处。我与林大勇一见如故,特别投缘,再也没有与韩寿生配合时的难处。
张副市长虽然在北京学习,但是主管的工作并没有交接,据说荣市长不同意全脱产。我只好一周飞一趟北京。平时我在东州市时,张副市长几乎天天都与我通电话,问《东州日报》登了些什么,各位领导都忙些什么,分管的工作有什么事情。我只好找到市邮局局长,请他们每天将东州市的日报、晚报及清江省的日报、晚报给张副市长特快邮递到中央党校,这样头一天邮第二天就能到。看地方报的问题就这么解决了。
由于工作没有交接,张副市长几乎每个周末都要飞回东州市处理工作,每回来一次都要开一次市长办公会。我只好在北京与东州之间来回接送。我给自己开玩笑,说自己是打飞的。
最有意思的是,张副市长每来回一趟,都会有一堆人接送。一快到周末,一些局长、主任、区长、县长就打电话向我探口风,有叫老弟的,有叫雷秘书的,还有称雷处长的,打探张副市长什么时候回来,几点的航班,云云。由于张副市长不喜欢那么多人接进,弄得我十分为难,但无论怎样封锁消息,每次接送都不少于五六十人,多时甚至有上百人。每到此时,我就想起《圣经》摩西用手杖分开红海的情景。按理来说,接送张副市长只要通知秘书一处就行,由秘书一处安排谁接谁送,但秘书一处根本控制不了局面。弄得张副市长每回来或每次走,都要在机场贵宾室办一次公,跟开市长办公会一样!另外,东州机场值班经理室的经理们也不一般,与政府的头头脑脑熟得不得了,每次张副市长回来或走,即使不通知秘书一处安排,也是要通知机场值班经理室的,这边电话刚过去,那边不知已经通知多少哥儿们了。
张副市长所在的青干班一共有学员一百六十八人,都是四十五岁以下的少壮派正厅级干部,入学考试张副市长考了八十九分,全班成绩最低的是二十多分。知道成绩后,张副市长兴高采烈地打电话告诉我,他考了全班第一,那口气就像个刚刚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高中生。
张副市长太要强,凡事都要争个第一,从来不服输。这一点在我看来是搞政治的大忌,但江山易改,秉性难移,我当秘书的时间还短,并不敢提示他,更不敢指手画脚。
张副市长去北京学习后,综合四处闲了下来。下午无事,林大勇来到我的办公室。自从他就任综合明处处长以后,没事就来我的办公室坐坐,起初我以为张副市长不在家,林大勇无非是找我闲聊。来了几次后,我在闲聊中发现,林大勇是希望通过和我闲聊,多了解张副市长。我在综合四处工作多年,深知理解领导意图的重要性,看来林大勇工作上是遇上难事了,对于像他这样的综合处处长来说,最大的窘事就是跟不上领导思路。
于是,我单刀直入地问:“大勇,你说实话,任综合四处处长还习惯吗?”
“雷默,当着真人不说假话,”林大勇见我看透了他的心思,毫不避讳地说,“韩寿生走的时候什么也没和我交接,综合四处的活儿我到现在也接不上茬,对张市长工作风格、特点还不熟悉,搞得我很被动。”
“大勇,”我纳闷地问,“你是张市长亲自选定的处长,凭你们之间的感情,你怎么会对他一点都不熟悉呢?”
张副市长每次见到林大勇就像见到小老弟一样,其实林大勇比张副市长只小两岁,两个人给人的印象是无话不谈,原来这里面有很大的表演成分,玩政治是需要魔术技巧的,我暗自佩服张副市长对魔术无师自通的悟性。
“工作和感情是两码事,”林人勇直言不讳地说,“我到办公厅就在综合三处工作,根本没离开过文教口,不瞒你说,雷默,我对城建工作是个外行啊!”
“大勇,你找我算找对人了,”我见林大勇说得真诚,便动了恻隐之心,真诚地说,“我给你一套材料,保准儿你马上进入角色。”
“真的?”林大勇将信将疑地问。
我卖关子地笑了笑,从文件柜中取出一大摞材料说:“大勇,这套材料是我收集的,包括张市长任副市长以来的所有的讲话、会议纪要、理论文章、新闻报道,一共十二本,你看完以后,以前的工作你就衔接上了,而且,你可以从这些材料中了解张市长工作风格和特点。”
“雷默,”林大勇如获至宝地说:“你真是雪中送炭啊,张市长选你做秘书真是慧眼独具,不过,以你的才能做秘书有点委屈你了。”
“我倒觉得做秘书以来长了不少见识,情商指数明显提高。”我谦逊地笑着说。
林大勇递给我一支烟,我们互相点了火,他深吸着烟说:“从政是需要高情商的,有人说一个人成功与否,百分之八十取决于情商,百分之二十取决于智商。”
“我同意你的观点,”我附和着说,“一个成功的人应该是人情练达的人,自身的情绪要妥善管理,人际关系也要妥善管理。”
“雷默,”林大勇深沉地说,“只是官场上的人情过于练达了,有些人就好像蚊子,不停地寻找目标叮咬,防不胜防,既盯着人咬,也被咬,官本位这种流行病跟大脑炎差不多,就是这样扩散的。”
我暗白惊诧林大勇的深刻,大有众人皆醉,唯吾独醒的无奈。
“对官本位的崇拜的确像一种疾病,而且会传染,不过你知道这种传染病的温床在哪里吗?”我用探讨的语气问。
“在哪里。”林大勇颇感兴趣地问。
我指了指心脏,“在人的心里。”
“深刻,”林大勇赞赏道,“雷默,你知道中国为什么把衙门称为庙堂吗?”
我摇了摇头,笑而不答。
“庙堂是信徒们顶礼膜拜的地方,官员如果是信徒,顶礼膜拜的就是权力,百姓如果是信徒,顶礼膜拜的就是官员,从古到今在很多中国人心中,最神圣的地方就是庙堂,庙堂在许多人心目中早就成了教堂。”
“大勇,”我赞赏地说,“你这个比喻得好。
林大勇哈哈大笑,“雷默,我们这些谬论要是被张市长听到了,一定大发雷霆!不过,有件事你应该提醒一下张市长。”
“什么事?”我警觉地问。
林大勇本能地压低声音说:“韩寿生到北郊区任副区长挂职锻炼,从办公厅带走一部奥迪轿车,车号还挺小,知道的是他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市领导呢。这件事在北郊区和办公厅影响很不好,有损张市长形象。”
我听后轻蔑地笑了笑说:“韩寿生就喜欢做这些拉大旗做虎皮的事,仗着给张市长当过秘书孤假虎威,他永远也不懂,狐是永远也成不了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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