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坐山观虎斗

　　蒋颐图到了西北，局势比他预想中的还要不好。不是战事一触即发，而是战事旷日持久，且已然焦灼。

　　他到了西北的公馆，一路风尘仆仆，才解下皮质手套，想将枪支弹药也卸下来，好好松快松快身子，一并歇歇脚，但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

　　就像此时此刻，除了随身携带的枪，已成了为数不多能给他安全感的东西。除此之外，其他的，更是没有了。

　　“大帅，先前我们已派中间人出面调停，但西北督军于东泽的意思，就是要打。且他亲自指挥作战，势如破竹，已经击溃我北疆不少坦克兵。”属下知晓少帅过来，已纷纷从帐外走进临时搭建的指挥部里：

　　“如今城中百姓惶惶不可终日，此地不宜久留，少帅有没有考虑过，撤出指挥中心，在城外安营扎寨。”

　　郑妍熙知道属下们在担心什么，且他们的顾虑不无道理，也是很快劝道：

　　“是啊，夫君还需三思而行。若您稍有差池，顷刻间群龙无首。您是北疆在西北的屏障，也是背井离乡的这些游子的主心骨，只有你好好的。他们才能安然无恙。”

　　郑妍熙是好意，且并不全是为着自己。只是让她出乎预料的是，夫君并没有领情：

　　“若是统帅因为恐惧，而不敢勇往直前，将指挥部设定在炮火纷飞的前线，还指望谁勇往直前，谁敢去卖命呢？”

　　蒋颐图心意已决，众人纷纷缄默，无人敢继续深劝。

　　但他的心情，却因不可控又瞬息万变的战场，而有几分烦闷，甚至压不住的烦躁。

　　头一遭对爱妾动了怒，还是无理取闹的无名火：“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昔日参与刺杀我父亲，刘议泽主谋，你也是他当时的参谋和帮凶。在你眼里，他一直是顺成天命的天之骄子。如今他死了，这帮乌合之众打着他的旗号，你便以为我不是对手了。”

　　郑妍熙对于故交、知己、同袍、挚友的死，的确很难受。但她隐隐知道了什么，冲散了许多吊唁的难过。

　　“夫君若真这般想，我怎会劝您爱护自己？我若真觉着他们英明神武，且您又是我给刘议泽报仇路上的目标，合该鼓励你去以卵击石才对。”面对枕边人的无理取闹，因为掺杂了太多利益的真情，抵消了被他当成出气筒时、那尖锐的痛。

　　此刻，还能晓之以理，含情脉脉地哄道：“夫君，不管你信与不信，刘议泽没参与过谋害公爹。且他一直都是温和派，他主张通过谈判，让他的思想取得新政权的支持。”

　　这话，蒋颐图是信的。且他自知刘议泽只是父亲出于私仇，处决的一个炮灰。至于他的姨太太，更不是在刘议泽那儿，能说得上话，还能参与讨论的。

　　“好吧，我承认我方才冤枉了你。女人都是头发长见识短，在家相夫教子就是了，不得干政。”至于在男权社会，出自夫君之口的诽谤，会给身为弱势群体的姨太太、带来怎样名声上的污水、毁灭性的打击，都这样轻飘飘地揭过去了。

　　“这帮人哪有什么替天行道，都是打着死人的幌子。前人栽树后人乘凉，骑在刘议泽的尸体的头上，笼络人心，拉拢百姓的好感。把刘议泽做的那些好事，安在自己头上当功劳。左右死人不会说话，便由着他们一张巧嘴，摘别人的果实。若真将江山落在他们手中，只怕是别说复盘刘议泽一直追求的大同社会，直接复辟帝制，三宫六院、唯我独尊了。”

　　其实姨太太说的，在他冷静下来之后，是相信的。蒋颐图跟刘议泽没有私怨，因而也不像父亲对他那样排斥。

　　甚至刘议泽的很多思想，他是比较认可的。只能说，在现在这个局势下，没有栽培他那个新思想的土壤。

　　“刘议泽不必再提了，他的确心系百姓。他知道销烟战火，会使得民不聊生，耽误他一直看重的教育和医疗。温和派，又怎么可能那么激进地，采用暴力手段，想让我父亲下台。”

　　蒋颐图说到这里，对父亲也是颇有微词的。倒不是他胳膊肘往外拐，为个连朋友都算不上的刘议泽惋惜。只是父亲对他恨之入骨，现在白白让敌人借着他的势，让北疆因屠杀‘爱国人士’，而失了民心。

　　而且他也无法换位思考，去跟父亲共情。他设身处地地想了一下，若是他的姨太太郑妍熙，跟哪个男同学关系较好——哪怕是他的结发妻子杨沐宸跟外男真上了床，他都会一笑置之，然后拱手让人。美人哪有江山重要？除非处置情敌，付自己有益处，能彰显自己的能力，能众望所归。否则，他不会去做赔本的买卖。

　　更不会像父亲这样，爱江山更爱美人。且小妈跟刘议泽连暧昧不明都没有，他眼睛里就容不下这个沙子。

　　郑妍熙不再劝，只有心腹上前，继续交代着：“少帅，您刚一落地，西北那边就收到了消息，想跟您再谈一次。谈判地点可以您来选，也可以去江南，还能让江南督军杨震鹤来做中间人。”

　　蒋颐图能避战自然是愿意避战的，底下那些将士们不能再流无辜的鲜血。

　　他并非好战，也从来不是不可一世的性子，但为了振奋军心，恐这里有西北的探子，还是格外注重自己一言一行，确保从这个指挥部传出去的，没有怯懦之言，全部振聋发聩。

　　“我本来想兴兵讨伐，一举剿灭叛军，但念及邻国虎视眈眈，我们不能频繁内战消耗国力，让那些有虎狼之心的境外势力趁虚而入。坐山观虎斗后，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们关起门来，是一家人，亲兄弟明算账。但不给别国做嫁衣，若因此丢了我们的疆土，那才成了千古罪人。”

　　至于他那闻声就已先启程的岳父，此刻会不会站在他身边，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哪怕国人，向来以结成姻亲，为最稳固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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