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白翎金簳雨中尽 02
第六十一章 白翎金簳雨中尽 02
柴熙谨脱身而去。
白素车挥了挥手,那五位红衣女子缓缓放下手来。
机关门后出来几位年纪更轻的小姑娘,过来牵住这几位红衣女子的手,引着她们缓缓向门后走去。其中一人便是青烟,青烟扶着的那名红衣女子走得甚慢,正是方才施展出“衮雪”的那位。
她走到一半,突然停住,慢慢回过头来,呆呆的看着白素车。
白素车不言不动,也不看她。
那红衣女子慢慢转过头去,被青烟扶着,回到了机关门后。白素车低下头来,看着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玉箜篌。
他被大识点了穴,又流了很多血。
白素车单膝跪地,白裙逶迤而开,她半抱住玉箜篌,从怀里取出一支药瓶,仔细喂给了玉箜篌。
玉箜篌袖中的“小玲珑”爬了出来,白素车看了那蛇一眼,那蛇居然并不咬她,只是爬了出来,缓缓的游动。随即有第二条“小玲珑”爬了出来,第三条……玉箜篌身上居然带着三条蛇。三条小蛇围着白素车缓缓游动,白素车并不在乎,给玉箜篌喂完了药,还给他擦了擦嘴,将那空瓶轻轻放在了一旁。
过了片刻,玉箜篌微微睁眼,一头黑发与白素车的白裙纠缠在一起,他恍惚的看着穹顶,“素素,那是什么药?”
白素车一脸淡然,“北中寒饮。”玉箜篌低低的笑了一声,“哈哈哈哈……我一直信你……风流店中那么多人,我只信过你……”
“因为我卑贱、有野心、不服输……”白素车淡淡的道,“心狠手辣,没有退路,还贪慕唐公子——到处都是弱点。”
“不错。”玉箜篌咳嗽了一声,“你满身弱点……但你……”他缓缓地坐直了身体,从白素车的怀里脱身,回过头来,“但你太狠了。”
“你想要的是什么?”他问,“你入风流店,为的是什么?。”
白素车任他坐直,甚至顺手为他一挽长发,她背脊挺直,淡然看着玉箜篌,“我卑贱、有野心、不服输……心狠手辣,没有退路——所以只要有机会,我都想挣一下。”她看着玉箜篌,眼里既无畏惧,也无兴奋,就仿佛看着一个极寻常的人,“风流店之主,只有你们可以坐吗?我不可以?”玉箜篌目中掠过一丝震惊,“你——”
“‘呼灯令’之主,不是王令秋。王令秋认纪王爷为尊……”白素车缓缓地道,“他们只需要和风流店合作,而不是与你合作,不是吗?他们手握北中寒饮,我手握九心丸毒与红白女使,而你——武功全废的玉尊主,你有什么呢?鬼主会回来救你吗?”她从袖中取出火折子,引燃了举在手中,对着玉箜篌的脸照着,“在风流店中,弱……就是该死,不是吗?”
“等鬼牡丹回来……”玉箜篌低声道,“他宰了你。”
白素车微微一笑,从方才给玉箜篌喂药,直到现在她才笑了一笑,“人屈居弱势,总是天真,想等着别人来救你。你说唐公子不杀你、纪王爷不杀你,我也不杀你……都是为了什么?”她缓缓站了起来,俯视着玉箜篌,“玉尊主才智过人,也许你应该多为自己想想,究竟要怎样才能在这番局势里,活得比现在好一些。”玉箜篌蓦地低下头来,他五指狠狠的扣入身侧土中,指甲爆裂,血浸黄土。白素车神色不变,就如没看见他的怨毒一般。
过不了片刻,玉箜篌抬起头来,脸上已经全然换了一副表情,显得从容又柔顺,“恭迎白尊主。”
白素车淡淡的道,“然后呢?”
“在下愿为白尊主分忧解难,出谋划策。”玉箜篌爬起来,浑身带血的给她磕了个头,“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白素车垂手摸了摸他的头,“北中寒饮的解药,我是没有的,一旦我大事能成,王令秋的人你可以带走。”
玉箜篌匍匐在地,“谢白尊主!”
白素车不语,过了一会儿,她说,“听说王令秋给普珠下了‘蜂母凝霜露’?”
玉箜篌微微一震。她问,“是你的主意?”
玉箜篌缓缓抬头,他一张俊朗的脸上半面血污,苍白如死,胸口的“香兰笑”尚未取出,仿佛半尊血人,“是。”
白素车没说什么,点了点头,她唤了一声“青烟”。
那活泼的小丫头从机关房里窜了出来,“素素姐姐。”
白素车道,“把玉尊主请下去疗伤。”
青烟好奇的看着半跪在地的玉箜篌,“尊主起来吧,素素姐姐准备好了疗伤的密室,里面东西都备好了。”
玉箜篌摇摇晃晃的站起,脸色不变,跟着青烟往飘零眉苑最深处的囚牢走去。
白素车望着他的背影。
他们彼此都很清楚,此为一时之势。过了一会儿,几位白衣女使前来禀报,“执令,唐俪辞和中原剑会几位强闯玉尊主寝殿,狂兰无行、王令秋和碧涟漪都被他们带走了!”
白素车点了点头,“落下青狮闸。”
“是!”
几位白衣女使领命而去,片刻之后,飘零眉苑中机关之声再起,几处沉重的巨石沉下因山壁崩塌而开裂倒塌的通道,将通道堵住。而随着巨石落下,山腹内再度震荡,整个飘零眉苑反而缓缓向上升起了一点。
唐俪辞正在焚香。
他点了一支金色线香,插在盘金掐丝青灰釉小香炉中,淡淡的白烟笔直升起,说明这香的品质均匀细腻,是香中精品。
但那香炉放在一块生着青苔的岩石上,青苔在晨曦中青翠可爱,还依稀浸润在潮湿的气息中。金色线香散发出一股浓郁的草药气息,这并非檀香。
生着青苔的岩石后是一个潮湿的洞穴。洞穴周围草木颇密,四处寂静无风,树木丛生,不知是山中的什么地方。
洞中。
狂兰无行和郑玥双双躺在地上。
成缊袍和古溪潭也双双躺在地上。
不同的是,他们是一双死人和一双活人。
郑玥被狂兰无行碎颈而死。
狂兰无行被唐俪辞“万里桃花”断头而亡。
一为江湖狂客,几乎无敌于天下。
一为少年剑客,人生尚未开始。
他们本不相识,但几乎是同时而亡,就连死因都相差无几。
如果狂兰无行不是全神贯注要掐死郑玥,唐俪辞没有机会一击得手。如果郑玥没有赶来,唐俪辞或者也来不及救下成缊袍和古溪潭。
唐俪辞今日换了一身青衣,是极淡的青色素纱,却在衣角袖缘绣有细细的金线。他已穿了许久的白衣,今日突然换了华服,也不知昨夜去哪里换的。
他不但换了华服,带上了香炉,还抱了一具瑶琴,横放在膝上。
金色线香静静的升腾着白烟。
唐俪辞横放瑶琴,十指扣弦,缓缓地拨了两下。
弦颤声动,不成曲调。
他拨了两下,沉静了一会儿,过不多时,又缓缓地拨了两下。
深山古树,山苔黑石之侧,有青衣人抚琴焚香。
声传风动,轻生枉死。生也不幸,死也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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