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二章明月无情不照我

第四百二十二章明月无情不照我

陆徽娘和明心的谈话被风吹进了赵莺儿的耳朵，屉子里的那些光彩簪珥，碧绿镯环，旁边晶莹灯罩的烛光，激发出刺芒般的星光。赵莺儿在冷笑着，心底有一条细蛇在隐秘的深处嘶嘶吐着信子，她在不满着，可是明明她没有资格，没有理由。

明心是这位姑娘的侍女，一向最是妥当贴心，主仆一心理应如此。赵莺儿心中的阴影越来越大，这样诚挚而温暖的情感，不应该在这个肮脏的世界上生存。

陆徽娘进屋来，眸子里的欣喜是掺杂了委屈而难过的。她握着赵莺儿的手，冰凉如同在冷水中泡过。她将赵莺儿的手放在口前呼了几口气费心捂着，“让你在窗下等着，受了风吹，手竟这样凉。”

“姑娘多虑了。”赵莺儿的笑妥妥当当，眼里的悲伤又是恰到好处，这些年逢场作戏她已经足够，这一点子表情难为不了她。

“是没有喜欢的首饰么？明日我便出去寻工匠，按照你的喜好打造一套。出嫁本是喜事，我不想让你带着遗憾走。”陆徽娘瞥了一眼那些首饰，纹丝未动。也对，张家这么多年虽不是红红火火，总也是人来人往攒下了不少的银两。给几套好首饰好衣裙也是随手一挥，自己这些又何尝在人家眼中。

“姑娘可莫要这样想，姑娘肯为我置办一切，让我体体面面地过门，我心里是感激您的。”赵莺儿语调缓慢，似从容的溪水，打击在鹅卵石上流露出不舍的情意。

“没有你，照样有其他的人在等着能嫁入他家的门，你不过是个女儿家，你的心思我懂得。我也并非不愿意你找到自己的归宿，但你还未及笈，此刻是否还要再考虑一番？若是你有后悔之意，我这便将东西都返了回去。”陆徽娘是有担心的，她是十五的时候嫁与邓旭，却一心只想着邓家从未顾及自己。

如今莺儿才处在豆蔻年华，鸿蒙未开，难免让人不放心。好在张家娘子是个知心的人，为人不坏，曾经乖戾也只是因为孩子一事而失了心智。

“姑娘，我没有后悔，我愿意嫁给张大哥。他待我很好，他说我若是过去了他也不愿意让我吃苦的。”赵莺儿低着头说道，恍惚间她也认为自己是真心实意嫁给张家的，也在一瞬间幻想了以后儿孙绕膝其乐融融的场面，可终究只是一瞬。

陆徽娘将自己的屉子取下来，从深处掏出一对镯子，戴在赵莺儿的手腕上。她的手腕纤细，而这镯子也不翠浮，淡淡的绿极是衬她现在的年岁。“嫁衣明日便能取过来，你试一试，看看合不合身。”陆徽娘笑说着，与赵莺儿两目相对一时心动。

明心敲门进来说是张娘子来了，想要和姑娘说说话。陆徽娘便让赵莺儿先下去歇息这两日也不必再忙其他的，出嫁就是她最为要紧的事情。

去了正厅，张娘子一见到陆徽娘赶紧着站起来两人对视而笑，张娘子握着陆徽娘的手两人相继坐下，道：“已经夜了，又怕打扰了妹妹休息，妹妹可是为这件事情操心了。”

“也不是太过操心，她毕竟不是正妻，许多环节也是不需要的，难为你肯同意，张大哥也是重视，抬了许多聘礼过来。”陆徽娘说着，从明心端过来的托盘上取下茶来放到张娘子面前，让她去一去寒气。

“我身子不好，这些年也是委屈了我家当家的。我若是将养，还不知道要再养上多少日子，他既然有心，愿意再纳一门，我也随着他去，家里也不缺这一口饭吃。妹妹方才说我难为，也不算多么难为，好在是妹妹身边的丫头，不是什么狐媚东西，我也放心。”张娘子举着茶絮絮说着，说的多了急忙喝口茶顺顺。

可是赵莺儿跟着陆徽娘原也不超过两个月，陆徽娘也不是能轻易便能敞开心扉的人，有些话于赵莺儿，陆徽娘没有太多的资格去叮嘱教训，有些话于张娘子她也不能去提点一番。两下里竟不知该再说些什么，只得将一家和和顺顺才最为要紧翻来覆去说了许多遍，又叮嘱她要吃药，聊了一会便也散了。

回到房间陆徽娘是睡不下，索性坐了起来，自从免去明心在门口当值，再不能唤一声明心就进来陪她。一夜未休息好，想着许久都没有见到瑞莲，好不容易家里有这样热闹的事，该是将他带过来玩耍玩耍的。

但瑞莲听了却说：“若是姐姐成亲，无论我身处何地，也要奔赴姐姐身边。但是成品之人与我毫无干系，学业繁重，我便不去了。姐姐的铺子也快开了张，我还要帮助阿婆和姐姐一同制造脂粉呢。我不在，姐姐就能一心扑在铺子上，若我去了，姐姐还要分心照顾我，实在是不值当。”

“哪有什么值不值的，我许久没有再给你做酥饼吃，也没有过问你的功课，忙了这样久好不容易能空下时间，你竟是这样不舍得放下你手中的书么？”陆徽娘看着这个快要十一岁的男孩，无论陆徽娘怎么引诱，孔瑞莲总是一副小大人的样子，令她有一点难过。

这个世上的苦命人，实在是太多。而因为命运放弃了自我的人，也实在太多。

“姐姐别这样说，我也只是为着姐姐着想，姐姐若是思念就来可以看看我和阿婆。阿婆很是尽心，为她未盲时，更是种花顶厉害的人。”孔瑞莲去一旁的桌子上端来一瓶白瓷瓶，里面已经插好了梅花，不过含苞未放，也是别有一番情趣。

“也罢，不愿去便不去吧。”陆徽娘揉了揉孔瑞莲的头，宠溺道。

张家没有摆任何宴席，不过是请陆徽娘和李珏吃了一顿饭，赵莺儿便是嫁到了张家。

出来时夜已深，陆徽娘现在街道上深吸了口气，方才吃酒急了些此刻有些晕晕的。李珏扶着她的肩打算让她快些进屋，别吃了热乎的酒却又受了凉风，回头身子不痛快。陆徽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倏而便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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