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爱如流水情自伤

第七十八章爱如流水情自伤

皇上尝了两口皇后端来的御膳豌豆黄，香甜软糯，入口即化，听着刘皇后不停赞美，说道：“太子用心自然是好的，不过他开蒙比二皇子和三皇子晚，诗书礼仪皆不如二皇子和三皇子，朕看着他也总是唯唯诺诺的样子，毫无刚气。”

刘皇后小心觑着皇上脸色，撩起裙摆坐到皇上对面，说道：“说到底也是浔阳侯尽心。皇上命浔阳侯作太子的太傅，浔阳侯百年世家，为人清高，座下亦是桃李满天下，广收门人，教起太子更是得心应手。想必太子在浔阳侯的教导下能益加出色，为皇上分担。臣妾亦希望如方才太子所言，二弟再用功些，便不会比太子差的。”

皇上听着皇后说了半天，脸色冰冷如秋日里慢慢结了一层冰霜，碗里的豌豆黄，再是一口也吃不下。

太子受到刘皇后羞辱，心中抑郁难平，青着脸回到了东宫，宫娥太监见状皆大气不敢出，小心翼翼伺候着，生怕触了霉头惹着太子不快。

甫进屋便见屋里摆着一碗莲子红枣百合粥，此时温温的用下正好。太子看一眼便明白，这分明是让他静气宁神，莫俱莫恼。

怎么，他这太子在旁人眼里就是这般无用，料准了自己见自己的父亲亦会忧惧，亦定会受到皇上的斥责，然后再遭别人的羞辱么！

太子气急之下将粥挥到地上，瓷片触地立即瓦解，清脆的声音却唬得众人脸色大变立即跪下。

“出去，你们都给本宫出去！滚！”

宫娥太监不敢收拾，急忙退了出去。太子怒不可遏地走到床上，大力气地掀开被子钻了进去，闭上眼睛大口喘着气，须臾额上便出了一层汗珠，可是心底却是凉凉的寒意，犹如海水涨潮一层又一层地铺天盖地而来。

只有这样的密不透风，只有这样的黑暗如渊，方能让他心安。

因着四周的安静，太子的睫毛终于不再颤抖，双唇不再紧闭，自身亦开始冷静了下来。

此时再想想，众人皆知自己脾性，亦知自己在父皇旁边的心态，可无人敢上前安抚劝阻，一个个地只在自己飞黄腾达时锦上添花，却从不在自己失意落魄时雪中送炭。这一碗粥，纵使自己看了会生气，可还是端了上来，这个人的心意，终究是为自己着想的。

忽觉背上传来轻轻地拍打，似是慈母在哄逗自己的孩子一般轻柔，隔着被褥传来清越的歌谣，似水如歌，清澈动听，就像是自己的母后在自己年幼时哄自己入睡唱的歌谣一样。

太子猛地掀开被子，那人被唬了一下，那双杏眼扑了好几扑，长而密的睫毛不停扇动着，似有一阵风便这样扇到了太子的心里去。

太子看着那个等了许久才出现的宫娥，忽然没了气，说道：“那碗莲子红枣百合粥，是你送来的？”

那宫娥蹲在床边，垂手道：“是。”

太子莫名感到一阵羞愧，想了想似乎还不知道她的名字，问道：“你叫什么？”

那宫娥抬起头，眉目似画，回答道：“路儿。”说罢在太子手心写了一遍。

“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太子低头细吟，手心里的酥酥麻麻仍犹在，垂眸浅笑益安然。

自此，这名唤路儿的宫娥便长来东宫，或立在如火如荼的木棉下任由花朵染落了肩膀，嫣然一笑，由着太子为她作画题诗；或路儿执笔，太子握着路儿小巧的手，两人共同抄录有关情爱的诗句，不觉酸腻；或太子慵懒坐在斜阳脉脉里听着路儿抚琴清唱，琴声悠扬，更配她如泉水的好嗓子……

只是路儿从不让太子带着她出东宫游玩，太子亦只当路儿既怕闲言碎语又怕毁了自己身为太子的名声，两人只在太子屋内嬉戏，甚少人知道。

光影疏疏，这样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悠闲时光很快在亭台楼阁里流转不见，两人的情意更加深重。太子亦向路儿许诺，一定寻个好时机，让她做自己的妻子。

可是这样的承诺刚出口没多久，太子便感如五雷轰顶，整个人犹如抽去了浑身血液，灵魂亦无处安放。

皇帝宠幸了路儿，赐她名分路才人。

太子又急又愤，脚步踉跄脸色铁青来到路才人面前，遣散了所有的宫娥奴才。太子抓住路才人的肩膀浑然不觉用力地捏着，路才人不堪忍受却又挣脱不得。太子瞪着猩红双眼，咬着牙询问路才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在路才人涕泪俱下才知道，原来路儿原本就是选秀进宫的美人，只不过一直没得皇上召见，可是她偶然间见到太子独立于松柏之下，不禁起了恻隐之心，于是假扮宫娥靠近太子想给太子一方温暖。

“恻隐之心？原来你对我的情意，只有同情！你这样欺我瞒我，你可真是令我刮目相看啊路才人！”最后三个字咬的极重，似乎要把一口牙齿全部咬碎。

出了宫殿太子打算去皇上那里，行至半路越觉脚步沉重，抬起头时两滴清泪涌出眼眶滑至下巴，落进前襟绣蟒蛇的丝线里，一丝痕迹也无。

末了，太子亦只是回了自己的东宫，那几日寝食难安，脾气暴躁，动辄打骂摔扔，连皇上也闻言了太子近日脾气不好。

他恨她，恨她将自己的情意这样随意践踏，恨她明明知道两个人是不可能的偏偏还来招惹她，恨她在自己已经爱上她时又决绝离去，最后只得到一个恻隐之心。

太子谁也不见，连早朝亦称病不去，前来把脉的太医也被太子轰了出去，无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唯有他和路才人。

每每听到皇上又召幸了路才人，太子心如刀割，看着外面掉落一地的木棉，低声说道：“木棉再美，终究亦抛弃枝叶而归土了。”

他将所作的画全都烧掉，两人所写的诗亦全都撕掉，那些凝聚两人情爱与时光的物什尽数销毁。太子像是在战场上杀敌杀红了眼的将士，尽情发泄着心中的愤恨，不甘，怨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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