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赵三响的大脚炉
『我知道你能修好，帮帮老人家，让她临死前看一眼年轻时的样子。』
女人的这句话一直在赵老三脑子里晃荡，荡得他心浮气躁，恨不得将手里的录像机扔下悬崖，丢到大清江里喂鱼。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接受女人的要求，答应无论如何也要帮她把录像机修好。
他此刻抱着录像机，坐在脚踏车后座上，那个名叫赵福金的女人在前面骑。
她骑得飞快。
这似乎是黄泥沟人最基础的本事，除了残废，无论男女老少都是骑自行车的好手。
就是最普通的二八大杠，到了女人手里，像是装上了电动马达。
想起电动马达，赵老三冒出一股邪念，盯住女人的臀部舔了舔嘴唇。
然而随即他便抽了自己一个大耳刮子。
“是不是太颠簸？那我骑慢点。”
“不不，你骑得很好，很好，嗯，就这么骑，要不换我骑你吧。”
女人咯咯咯的笑起来：“大老板哪会骑自行车呀？答应帮我修录像机，已经感激不尽了。我去镇上找过几家维修店，他们都不理我。这点路不远，坐稳当喽，一会儿就到。”
赵老三还是头一回听到她如此爽朗的笑声，想起方才冒出的邪念，恨不得把自己抽死。
为了让邪恶的灵魂彻底清净，他随口问道：“听说前阵子，你们村有个孩子落水啦？”
“是呀，三响叔家的孩子，叫赵富贵。那娃儿可好玩了，经常帮我做家务。就是皮了些，上树掏鸟蛋，下水捉蛇鳖，什么都敢。那次要不是赶巧碰上黄袍道长，真就没命了呢。”
果然是黄袍老道。
赵老三隐隐觉得，那个老杂毛奸猾得很，好像和石涛合伙，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黄泥沟这种又穷又破的地方，他怎么会来？赵福金说老道赶巧碰上，不会内里藏着什么阴谋吧？
于是他说：“原来这样啊，那真是谢天谢地，祖上积下来的福分。万全观可不是随便吹出来的，黄袍道长是个了不起的好人。”
“才不是呢。”女人擦了把汗，扭动小腰，二八大杠几乎贴着地，拐过前面的“U”型弯道。
嚇得赵老三搂住女人的腰，那张脸紧紧贴在女人温软的后背上。
“怎么了？你对黄袍道长有看法？”
“嗯……”女人微微沉吟，好像不愿意说，但是略微思考之后还是说了出来：“我总觉得，他是故意来黄泥沟蹲点的，目的是看上了三响叔家的大脚炉。”
“大脚炉？”
赵老三吃了一惊，悄悄摸了一下藏在腰里的竹片，总觉得老杂毛不地道，果然在这儿等着呢。
就听赵福金介绍说，赵三响是他们村老绝户，赵富贵是他在大虞山里捡来的孩子。
他们家有只大脚炉，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有些年头了，冬天烘脚，夏天烤肉。
半年前黄袍老道来过黄泥沟，盯着赵三响家的大脚炉看了好久，还在上面烤过火。
当时赵福金正好来赵三响家给老太太烤尿布，就坐在黄袍老道边上。
“当时说什么了吗？”赵老三插嘴问道。
赵福金摇头：“什么都没说，就是烤火好舒服，谢谢三响叔关照他们出家人。”
“那然后呢？后来老杂毛来过没有？”
“没有，他没来，有个柳子营的男人来过两次。”
“柳子营的男人？”
基本上确定了，那个人肯定是石涛，他在考古队做临时工，平时喜欢研究文物，黄袍老道跟他搭档，让石涛过来踩点子。
赵福金点头，说她喊不出那个人的名字，不过可以确定，他就是柳子营的人，以前从镇上回来，看见那个男人往柳子营方向去。
“是不是骑辆五羊本田？”赵老三问。
“什么是五羊本田？”
女人的反应让赵老三哭笑不得，这么经典的摩托车都不知道，青石镇上满天飞，即便买不起，也不可能不知道五羊本田的大名啊。
可想而知，黄泥沟穷到什么程度，穷得人没了信心，穷的人不敢抬头。
他耐着性子跟赵福金解释，这女人非常聪明，听了几句便明白过来。
“对对，就是那种会喷烟的摩托车，红色的。黄袍道长没来，柳子营那个男人来过两次，说要出三百块钱买三响叔家的大脚炉。”
女人说得兴起，抬手把散乱的发丝夹到耳朵上，小风吹过，精致的面孔完全暴露在外面。
“三响叔卖了吗？”赵老三也跟着赵福金改了口。
“没卖，富贵儿下河摸鱼，要用大脚炉烤鱼呢。就是下河抓鱼的时候呛了水，黄袍道长正好路过，顺手救了孩子的命。”
“原来这样，那后来呢？”赵老三追着问。
女人难得找到投缘的人，话匣子打开没玩没了，把那天发生的事情统统告诉赵老三。
黄袍道长救了赵富贵，没要任何报酬，反而说孩子营养不良，悄悄在赵三响家的桌子上留了五百块钱。
“撂下钱，老道走啦？”
这倒是出乎赵老三意料，黄袍老道是个热心人。
然而赵福金接下来的话，彻底坚定了赵老三原先对老杂毛的判断。
就听赵福金说：“走了呀，半路崴了脚，三响叔骑自行车送他去公路上喊的车。”
“三响叔怎么知道他半路崴脚？”赵老三再问。
赵福金说：“黄袍道长走过之后，三响叔发现桌子上留了钱。咱们黄泥沟的人虽然穷，但是也不能白拿人家东西呀。再说了，人家救了富贵的命，所以三响叔追到三道拐彩追上他的。”
“大脚炉呢？”赵老三冷不丁问了一句。
赵福金习惯性的挥手擦汗：“带过去给他了呀，三响叔知道他喜欢大脚炉，追上去送给他的。黄袍道长说什么都不肯要，后来说，那我却之不恭了，五百块钱你也不许还我，否则他就从三道拐上跳下去摔死。”
窝草，欲擒故纵，这招都用出来了，让赵三响送大脚炉送得心甘情愿。
赵老三问赵福金：“道长这么仗义，那你怎么怀疑他为了大脚炉事先蹲点？”
“直觉呗。”女人把花衬衫往腰眼里塞了塞：“其实我还怀疑……”
说到这里，女人不说了，两只眼睛望向前方，好像有所顾忌。
“怀疑什么？”
赵老三看不见她的脸，顺口问了一句。
女人左右为难。
不说吧，后座上坐的是肯帮助自己的大恩人，如果说出来吧，又觉得无凭无据，容易影响黄袍道长的声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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