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掷果盈车少年郎
沈灼华原本就因为蒋茹茵的事情发愁，见姜枝主动询问，连忙答道：“茹茵她自从几个月前和程锦出门踏青后，回来便一直高烧不止还胡言乱语，好不容易好了，又一直是这副浑噩的模样。”
沈灼华心疼地看着蒋茹茵，她可就这一个女儿。
姜枝一笑：“许是踏青时遇见了什么丑恶蝇虫被吓了一跳，放心吧，过一阵子就好了。”
沈灼华欲要再问，被老夫人制止：“行了，先用膳吧。”
席间，蒋茹茵一直浑浑噩噩地不说话，沈灼华不敢说话，但是一直不出声又恐怠慢了客人，便试探着开口：“最近这京城里怪事还真不少，先是张奉常之子张云生死而复生，而后是程锦忽然重病缠身不治身亡。”
“说起来，她也是自打踏青回来后，便身子一直不大好。”
沈灼华再次将话题引回到踏青，但是姜枝就是不搭话，沈灼华只得又说：“说起来，三十七公主当时也是死得莫名其妙，也不知道这京城中是不是藏着什么妖怪。”
老夫人拍了一下桌子：“行了，还妖怪，有姜大师在，再大的妖怪也掀不起风浪。要我说，一切都是之前那个国师搞得鬼，也不知道藏在哪里了，竟然到现在也没捉到他。”
看着老夫人义愤填膺的模样，姜枝默默扒了一口饭，看来宋飞星是甩不脱‘妖道’这口大锅了。
用过午膳后，蒋茹茵忽然笨手笨脚地起身，一不小心打碎了一旁的青瓷花瓶。
花瓶碎在地上发出剧烈的一声响，雨过天青颜色的碎瓷片躺在地上，像是被欺凌的美人。
蒋茹茵下意识地愣在原地，随后像是看见了什么洪水猛兽一般捂着脑袋声音凄厉地大喊，发疯一样跑出凉亭。
沈灼华心中急切刚要追上去，又想起老夫人在这，便犹豫了一瞬。
“不争气的东西，快去看看。”
沈灼华这才如蒙大赦般地小跑着追了出去，淡荷色的裙䙓因为她的动作像是雨滴打在荷叶上般轻轻颤动。
老夫人闭了闭眼，轻骂了声：“真是狐媚子。”
姜枝收了人家的千年桃木剑，便也没再装听不到，顺势问道：“老夫人何出此言？”
老夫人见她接话，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放松的表情，眼中也出现了一抹浓厚的哀伤。
她一挥手，吩咐其余人都下去后，这才缓缓开口：“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是这件事，老身在心里真是憋了太久了。”
“这些年，我彻夜难眠，辗转反侧，总是能看见她—沈淑蕊……”
……
瑞国公蒋连，生得唇红齿白，长大后也是一枚教人掷果盈车的翩翩美少年，再加上其姐蒋英在宫中正是受宠的时候，大家都不敢得罪蒋府，因此也养成了蒋连骄纵的性子。
一日，蒋连长街纵马嬉戏，一不小心撞倒了人，蒋大公子财大气粗，当下便扔下两锭金子走了。
但是他根本没想过，一个受了伤的老人家拿什么护住这两锭金子。
就在蒋连的身影刚一消失，地上的金子便被周围的人抢走。
老人想要抢夺，被众人推搡至一旁，眼看着老人身体后仰，脑袋即将磕在地面上时，被一名少女及时扶住。
这少女便是沈淑蕊，她将刚才的事情都看在眼里，便主动带着老人去医馆看诊。同时，她的心中也认定了蒋连就是一个纨绔子弟。
谁知没过几天团圆节，泾河两旁的商家联合举办了一场画舫诗赛，头奖是前朝诗圣的手稿诗集。沈淑蕊自小饱读诗书，听说头奖后便兴冲冲地前去参加，谁知恰巧遇上蒋连。
今日诗赛的主题是关于‘月’的诗句，来参加的大多是京中的学子，对上蒋大少不敢得罪，因此让蒋连一句：“月亮大如盘，黄澄澄，亮堂堂。”杀进了决赛。
沈淑蕊气急，当下主动挑战了蒋连：“月亮大如盘，黄澄澄、亮堂堂。高悬千秋夜，皎然照四方。天狗徒空吠，灰溜溜、泪汪汪。”
蒋连虽然听不懂什么意思，但是从周围人的表情中也明白是在嘲笑他，当下勃然大怒，彻底与沈淑蕊结下了梁子。
蒋连虽然纨绔了些，但是人不坏，因此也只是想着让沈淑蕊出个丑便算了，只是一来二去他从未讨到过便宜。
他心情抑郁，那些扒着他的公子哥为了逗他开心，当下便差人将沈淑蕊掳走想要发卖到别处。
当晚，蒋连的狐朋狗友用此事跟蒋连邀功时，气得蒋连大骂，连夜骑马狂追，终于追上了沈淑蕊。
山间坡道的小路上，使计脱身的沈淑蕊正遇见骑马追上来的蒋连，两人四目相对，沈淑蕊慌忙朝两侧的林中跑去，被蒋连一把拦住。
“对不起对不起！”蒋连大喊着认错，上上下下看了沈淑蕊好几眼，确认她身上没伤才舒了一口气，解释道：“不管你信不信，这事不是我做的！我带你回去。”
沈淑蕊冷笑：“回去？我一个好人家的姑娘被人掳走，你觉得我的下场会如何？”
蒋连神色懵懂：“如何？”
沈淑蕊气笑了：“我的下场只有死。”
蒋连连忙摆手：“不会的，这事因我而起，我会负责到底。”
沈淑蕊扒开自己衣领，露出白皙锁骨上一道长长的血痕，唇角颤动着勾起，清冷的眼中满是绝望：“你怎么负责到底？”
蒋连像是傻了一样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正巧身后的人追了上来，蒋连一把抱起沈淑蕊骑马逃离，只是他脑子乱糟糟的，竟然一不小心跑了反方向，离京城越来越远。
等到了安全的地方，沈淑蕊让蒋连回去：“你走吧。”
“那你呢？”
“我想到边城去。”
蒋连不解：“为什么？边城最近正打仗呢，太危险了。”
沈淑蕊粲然一笑，目光遥望着落日的方向：“正因如此，才要去。我这一生循规蹈矩，囿于方寸之地，如今有机会见识一下边城风景，当然不想错过。”
“何况……死在战场上总比死在别的地方强吧。”她语气轻轻，蒋连听在耳中却声如洪钟。
“若是能再杀一个敌国士兵，那我这一生也值了。”
蒋连望着沈淑蕊坚毅的面容，忽然心跳如擂鼓，“我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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