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梦为远别啼难唤
我终于合上那本日记本。夜已经很深了。龙斐陌已经睡了,就连向来夜猫子的龙斐阁也撑不住去睡了,偌大的客厅里,我一个人凭窗而坐。
凉风习习,在我耳边穿过,我闭上眼。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温厚的手搭上我的肩头,我睁开眼,有几分茫然地问:“外面下雨了吗?”他俯身,凝视着我:“没有。”我“啊”了一声,他蹲下身来,握住我的手,“桑筱。”半晌之后,突如其来地道,“想哭就哭吧,没必要憋着。”
我吸了吸鼻子,低下头去:“不。”我的声音渐渐模糊,“谢谢你。”
他“唔”了一声,随意地岔开话题:“早点去睡吧,别忘了明天乔楦结婚。”
他仍旧什么都不问我。
我没忘。
乔楦昨晚霸占了我一整夜的时间。传说中的一杯倒终于重现江湖。我眼瞅着她不亦乐乎地忙碌着,好像出了这个门从此跟酒杯就“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一样,到最后,心情原本一直低落的我也不得不好言相劝:“乔小姐,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后天是结婚,不是上刑场,可不可以拜托你正常一点儿?”
她任性而薄有醉意地摇头:“不,我就是要喝!”
我无奈点头:“好。”我把酒瓶统统推到她面前,“请慢用。”宁浩要怪罪起来,反正有她顶着,不关我的事。
她很豪爽地仰头就是一大杯。
我眨巴眼睛瞅着她,瞅着瞅着实在纳闷:“乔楦。”她“嗯”了一声。我举起指头在她眼前晃了晃:“问你件事。”我百思不得其解地问,“当初你跟宁浩为什么关系搞得那么僵?”这个问题埋在我心底已经很多年了。
她瞪大眼睛,恶狠狠地看着我,看着看着,咬牙切齿地逼出一句话:“还不是你害的!”她仰头又是一杯,“记不记得大一那年你替他传话,约我去火车站口的那个书店?”
我点头:“记得。”记得他求了我很久,看在他为人不错又仗义的分上,我才勉强答应。
她磨牙霍霍地道:“好吧,我想闲着也是闲着吧,就一路逛到火车站那儿,等了将近一个小时,天都下雨了他也没出现,姑奶奶我一生气,回家了!结果你猜?”她给自己又倒上一杯,“第二天,胖子吴气势汹汹地来找我算账,问我为什么放他兄弟鸽子,让他白等一晚上,等得感冒发烧挂点滴?NND,姑奶奶我还没找他算账呢!”她气定神闲地看了我一眼,“后来的事,你不都知道了?”
我“哦”了一声,反倒糊涂了:“又关我什么事?”
她扑过来一把掐住我的脖子:“你还有脸问?!人家明明说的是火车东站,可你转告我的是火车西——站——”
我沉默。
很晚很晚了,乔楦的眼泪鼻涕开始在我衣服上周游。婚前恐惧症,我理解,不得不安慰她:“没关系,宁浩一定会好好待你。”想想不对劲,或者,我更应该去安慰一下宁浩?
她醉眼蒙眬地抬起头看我,突然间“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桑筱,桑筱,桑筱??”她抽抽噎噎口齿不清地道,“桑筱,我??”她自言自语喃喃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东西。
我叹口气,一边伸出手撑住摇摇欲坠的她,一边摸出电话拨出几个号码:“麻烦你过来,失物招领。”
有些事糊涂一些,比清楚更好。
大概是对我一整天的表情实在看不下去了,深夜寂静的大街上,龙斐陌吸了一口烟,淡淡地道:“只不过是你好朋友嫁人,龙太太,你不用表现得比当初你结婚时还高兴百倍吧?”我仰头看他,叹口气:“龙先生,我猜你大概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朋友。好朋友就是你开心,她也会跟着开心,你有困难的时候她会心甘情愿第一时间跳出来帮助你??”
即便你知道她一时糊涂,也同样心甘情愿地谅解。
我刚说完,就有些后悔。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在他面前越来越随意,越来越口无遮拦甚至刻薄,这是以前的我不可想象的。他看着我,脸上并没有愠色,反而有着一丝莫名的专注。我被他瞧得有些不知所措,目光游离,四处张望。唔,好像有一点点面熟。我朝路口那块标牌看过去:通衢街。
龙斐陌也看到了:“桑筱。”
我想了想,朝他一笑:“龙先生,不用跟我打哑谜,直说好了。”
母亲的事告诉我,经营往往比等待更重要。
他抿抿唇,不以为然地道:“我太高估你的智商,以至于过了十多年还是不得不失望。”
嗯?话里有话。
我的心居然开始怦怦跳动。
我深吸一口气,俞桑筱,你已经不是十七八岁的如花少女了,这种反应不适合你。
而且,最主要的是,你对面的那个人表情又那么欠扁。
他的眼光突然凝视着前方。我跟着看过去,看到一群小混混骂骂咧咧不怀好意地围住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年。我还没回过神来,只见他将烟头轻轻一扔,径自走了过去:“放开他。”为首的头儿染着一绺一绺黄发,叼着烟卷,斜着眼出言不逊地道:“你算老几?你说放??”话还没说完,我眼前一花,一块破布一样的东西立刻飞了出去,狠狠直撞到不远处那个靠右的角落里。
居然就是那个黄毛。
这、这、这么暴力??我吓得目瞪口呆,不能反应。死一般的寂静。那帮平均年龄绝对不超过二十岁的小混混们仿佛也吓呆了,一声不吭。
他慢慢走过去,俯下身,看向那个闭着眼躺在地上嘴角流血的人,轻轻地道:“我在家里一向排行老大,怎么,有意见吗?”
那个小男孩嘴角紧抿,酷酷地站在我们面前。他衣着整洁,而且居然有些面熟。他先是盯了我半天,然后转过头去盯着龙斐陌,盯着盯着,突然鞠了一个躬,然后面无表情地道:“谢谢你。但是,没有你,我自己也可以搞定。”
我一愣,忍不住因他一本正经的口气和超成熟的表情发笑。好??有气魄的小伙子。龙斐陌看着他,竟然也笑了,他拍拍对方的肩,赞赏:“好。相信你。”
待到小男孩走远后,龙斐陌收回目光:“现在的他,是十多年前的我。”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现在的我,是十多年前的你。”
我眨巴眨巴眼睛,难得聪明了一回:“在这里?”
他点头:“那个时候的你又瘦又小,而且,非常不知深浅。”他又燃上一支烟,“就站在现在这个位置,对着不远处一帮人高马大的混混们大喊大叫:‘警察来了!警察来了!’他们跑了后,咚咚咚跑到我面前,劈头盖脸就开始训我??”
他看着我,表情很是耐人寻味:“你瞪着我,恶狠狠地说,‘来这条街还穿成这样,活该你被抢!’”他想了想,“而且还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钞票打发我,‘喏,给你,坐车回家吧!’”
他似笑非笑地,刻意又加了一句:“包括我父母在内,从小到大,没有人对我这么不客气过。”
我脸转青再转红。我承认,少年时代,特别是莽撞冒失的十三四岁以前,在安姨日行一善的碎碎念中,我做这样的事情应该不止一两桩。
奇怪的是,我怎么会毫无印象?
他敲敲我的头:“那已经是第二次。那天下午,我来帮斐阁买东西,然后碰到一群来打劫的小流氓,那天我发低烧,任他们抢,没想到你半途跳了出来。”他瞄我一眼,微微嘲讽,“你还真自不量力,要知道,随便哪个轻轻一推,你就得躺在家里三五天起不来。”而后,他轻描淡写地道,“不过,如果不是重遇你,我已经忘得一干二净。”
我“哦”了一声,随后白了他一眼。
“任他们抢”?他有这么老实吗?还不知道背后耍了什么手段。我依稀记得那帮小混混原来一直在那个街口活动,后来某一天突然就集体消失。
并且我腹诽,放心,我有自知之明,不用撇得这么干净。
他看向我,有几分不自在地轻咳了一下:“还有什么想问的,龙太太?”
我狐疑地看他:“你都出国那么多年了,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你记得这么清楚,别是故意诓我的吧?”按乔楦的说法,龙斐陌尽管让人看了就打战,好歹也是大份的哈根达斯吧?我怎么就这么糊涂,一点儿都记不起来了?
他冷冷地白了我一眼:“我又不是作家,编不来故事。”他几乎是有几分酸溜溜地道,“我看你有些事情倒是记得挺牢的。”
我撇嘴。
一个大男人,还这么小心眼。
真是让人唾弃。
突然,他想起了什么一般:“俞桑筱,你好像有什么事忘了告诉我?”我看着他,不意外他会这么问,坦白地道:“我把那些统统都留给了方叔叔。”
方叔叔大病初愈,我差人按时给他送去补汤,可休整一阵子后他便执意要告别我重返英国。我当然不放心他在那边孑然一身,可怎么劝,都无法劝服他。
他向来固执。
我思来想去,把那个信封连同那串钥匙郑重地交到了他的手上。
我觉得房子也好,画也罢,他比我更有资格拥有。看着妈妈的日记,从头到尾我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完完全全的不真实感。
毕竟,我与她从来就没有相处过,我完全不能够理解那么沉重扭曲的生活,简直颠覆了我以往这么多年来所有的认知。
原来我的母亲,那么富有才华,却一直都命运多舛。
原来我的父亲,竟然是那么的不堪,与我的亲生母亲之间至死视若仇敌。
原来??
原来我的存在,彻头彻尾就是一个错误。
我曾经为此消沉了好些天。
直到方叔叔来找我:“桑筱。”
他的容颜因为大病一场的缘故变得十分消瘦,但他的神色依旧清朗:“桑筱,你妈妈生前一直很挂念你。”他微微一笑,“她从不后悔生下了你。
“我经常带一些你的消息回去告诉她。我跟她说,‘桑筱国画画得很好。’她很骄傲。平日里她很节省的,那天,她请我去伦敦最贵的中餐馆吃了一顿大餐。我说,‘桑筱性子很倔。’她笑了笑,‘像我。不倔强,就不是我梅若棠的女儿。’我还说,‘桑筱考上大学了,学的是中文。’她更开心了,一直说在英国这么多年,中文也退步了,正需要一个人来好好教一教。”他的眼睛里闪烁着一大片一大片的晶莹,“桑筱,你的所有,你的一切,都是你妈妈的骄傲。她是满心盼着能有一天跟你重逢的。只不过??”
这是这么多年,我第一次看到方叔叔流眼泪。
我垂下头去。
良久,我伸出手,覆在方叔叔瘦削的手背上:“对不起,方叔叔。”
如果没有梅若棠,他这十年来的人生,会是一片顺遂。
如果没有梅若棠,他不用专程回国,不用放弃更好的工作在一所三流大学屈就。
如果没有梅若棠,他不用来回奔波,小心翼翼地掩藏着那个被时光湮没的秘密。
如果??
可惜人生,没有如果。
方叔叔好似读到我的内心,他微笑:“桑筱,人这一生,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我也算走了这一大半路程了,回头看看,长度真不是那么重要,反而人生的厚度才是最让人难忘的,”他的眼底闪过一丝亮光,“同甘容易共苦难,跟若棠朝夕相处的那段短暂时光是我这一辈子最快乐、最难忘的日子。我以后所有的生活,都抵不过那短短的四年。”
我紧握住他的手,其实我并不能完全理解方叔叔跟母亲之间那种柏拉图式的感情。但是不管怎样,我深深感激他陪母亲度过那段时光。
临走时方叔叔对我说:“桑筱,原谅我瞒着你,一直以来我只是不希望那些丑陋跟阴暗的东西影响到你。我很高兴尽管命运多舛,你还是能一直保有善良的本性,假若你妈妈能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应该也会非常开心。”他深深看了我一眼,“桑筱,要珍惜眼前人。”
我默然。我明白他的意思。
我不知道他还可以撑多久,我只知道,如果他最后的时光能在那栋小木房里度过,想必他也快慰。
龙斐陌一直不语,半晌之后才道:“他算难得。”我点头,而且深深遗憾。他转身看向浩渺的星空,淡淡地道,“以前,我爸爸和妈妈,感情也相当好。”看着他的神情,我突然有些心疼,绞痛般的疼。
如果不是阴差阳错。
如果不是造化弄人。
如果??
他现在也会有点不同吧?
人人都说龙氏集团的龙斐陌如猎人般好斗凶狠,可是我看得出他每日回来的疲累,我同样看得出他严苛背后,眉底微微的倦怠。
如果不是背着这么深重的责任和仇恨,他的人生,可能会轻松很多吧。
我握住他的手,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过了很长时间之后,才讷讷地道:“对不起。”
他注视着我,然后拍拍我的头:“跟你无关。”突然间,他垂眸看向我的手,“为什么不戴?”我一怔,低头看着光裸的手指。
说起来,我们之间似乎一直是冷战比吵架还要多。
吵得最厉害的两次,似乎都与这个倒霉的结婚戒指有关。
他轻轻搂住我,“桑筱,我一直在想,如果我们能好好生活下去,那么,从前的种种缺憾,是不是可以就此慢慢消弭?”
我静静伏在他怀里。
一起生活这么久,这是第一次,他真真正正地开始坦露他的心迹。
很久以后,我轻轻地:“那,我们以后都不要吵架,好不好?”
我们从英国回来那次,龙斐阁很开心:“桑筱,怎么样,玩得高兴吗?”他觑觑龙斐陌的神色,凑到我面前,声音压得低低的,“哥们儿,你真厉害,我大哥可是机器人投胎,居然能被你拐去游山玩水。”他朝我做了个“小生佩服”的手势。
我忍俊不禁。龙斐陌过来敲了一下他的肩头:“没大没小!”然后径自上楼去了。龙斐阁还不肯滚开,站在我身旁,贼兮兮地问:“怎么样,出去一趟,有没有什么东西开始??呃??升温?还有,”他表情和语气同样暧昧,“桑筱,我哥哥的怀抱??”他做出一副陶醉的模样,“够温暖够舒服够??那什么吧?”
我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我瞪了他一眼,又瞪了他一眼,还真是老虎不发威,把我当Hello Kitty啊?我凉凉地道:“唔,好久没跟桑枚出来喝茶了。”我没想到桑枚为了他竟然放弃了出国,两个人的感情还出乎我预料,越来越如胶似漆,或许是我太悲观太瞻前顾后了。现在的年轻人,合则聚不合则散,我的青春我做主,潇洒到了极点,哪消旁人操心?
他举手作讨饶状:“好好好,我打住。”他瞄瞄龙斐陌上去的那个方向,再瞄瞄我的手,嗓音依然压得低低的,“不过,看在一日为师的分上,那个,我可以牺牲一下告点密??”他心有余悸地继续偷瞄楼上,“还记得你上次莫名其妙离家出走吧?知不知道我大哥为什么生气?”他看了看我的手,“是因为??”
“嚼够舌根没有?”楼上传来淡淡的声音。我抬头看去,龙斐陌穿着睡袍,正倚在栏杆上看着我们。
龙斐阁忙不迭地点头,在跳开前的最后一瞬,耳语般地道:“你第二次没戴上??”在楼上愈来愈凌厉的目光中,一溜烟没命般地逃窜走了。
他尽管时不时地跳出来撩拨几下,但从不敢轻易捋虎须。
我跟龙斐阁一样不敢,想了想,拈出衣领里的项链:“在这里。”我只是一介小职员,经常出去跑采访,总觉得费力跟人解释和勉强接受别人狐疑跟探测的目光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
他没有作声,半晌后突然开口:“项链是谁送的?”
我垂头:“安姨。”留给我的唯一纪念。
他拉起我的手,淡淡地道:“我想你也??”他没有说下去。
我低了低头。这些天来,我一直回避去想,我的头开始隐隐作痛,以前,关于母亲,关于我,关于何言青??
我抬起头看他,勉强一笑:“为什么不问我?”自从伦敦回来,他一直绝口不提所有的事,仿佛那一切完全跟他无关。
我一直有点不安。
“没必要。”他淡淡地道,“你是独立的一个人,而且现在你不在俞家,也并不欠谁,完全没必要刻意向谁去交代什么。”他皱眉,“桑筱,如果做任何事都求全责备的话,反而容易虚伪。”
我低头,有点委屈,眼睛竟然有些酸酸的。我扭过头去。
他伸手:“为什么不说话?”
我身体僵直,硬是不肯回头,我不要让他看到我的表情。
在父亲打我的时候,我不曾掉一滴眼泪,可是他轻易的一句话,居然就能逼出我的浓浓怨怼和委屈。
全世界都可以,只有他不可以。
不可以不管我。
他强硬地扳过我的身体:“桑筱,跟我们之间无关的事,我完全没兴趣,而且,”他低头将烟掐掉,缓缓地道,“我不会对你之外的第二个人一再破例。”
我怔了怔,过了半天,我伸手,抱住他。
俞桑筱啊俞桑筱,你太没出息了。
轻轻一句话,就可以一点一点渗透你全部的心情。
很久之后,他松开,低下头审视我,突如其来地冒出一句:“关牧跟乔楦的婚礼都参加过了,有什么感想?”
我想了想:“你不觉得这样的天气不适合结婚吗?”江南特有的梅雨季节,又阴又湿,叫人抓狂。
“??”
我再接再厉地道:“而且啊,关牧激动得老是忘词。”堂堂一个口齿伶俐的大律师,在繁花锦簇和盛大排场下,逢人就傻笑,我很不厚道地把他的模样统统拍了下来,立此存照,准备以后免费奉送给他们家关小牧欣赏。
“??”
我意犹未尽地还要往下说,却被他微微不耐地止住:“你想到的只有这些?”我蒙了一下,“怎么,还有吗?”他摇头,毫不客气地道:“我忘了你的大脑构造跟别人不一样,”他揉揉我的头发,“就一点儿也不遗憾?”
我愣了愣,当初我跟他的婚礼在一个极小极小的礼堂,参加的只有双方至亲,统共不超过三十人。如今回想起来,已经没什么印象,只记得也是一个雨天,黑压压直堵到心头上的闷。他穿着深色西装,我穿着姑姑和小婶她们为我订的婚纱,因为从没有试穿过,腰上大了整整一圈,而他和我的表情,远比天气还要闷,两人相对无语,我更是从头到尾低着头,没有拥抱,没有亲吻,只是草草交换了一下戒指。大概是看到了我们的脸色,就连一向最爱玩闹的龙斐阁跟关牧都乖乖地一声不响,规矩得要命。
我非常肯定不知情的人看到那一幕绝对会浮想联翩。
至于现在,遗憾?我想了想:“有点。”当初的他于我而言完全是一个陌生人,我对他戒惧不已,永远如静静置放在墙角的那个小箱子般等待时机离开,而现在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竟然希望从前的一幕幕可以重来,可以一点一点慢慢定格,定格在最美的瞬间。
我居然开始惆怅。
他看着我不声不响在发呆,拧了拧我的鼻子:“你兴奋了一天,而且酒宴怎么能吃饱,走吧。”
我眼睛开始一点一点弯了上去,外人怎会知道龙大少爷的私房菜有多么令人垂涎三尺?想到龙斐阁这小子独享了那么多年就够让人嫉妒的。
走了两步,这才想起来,下次一定要找个机会跟他说,君子动口不动手。
吃饱喝足洗完澡,我盘膝坐在床上,戴上平时很少用的眼镜,对着电脑开始研究股票基金行情。最近股市大热,牛气十足,买什么赚什么,几乎人人都在忙着赚钱。一天,乔楦突然请我吃必胜客,我狐疑:“怎么,彩票中奖了?”她平时小气得要命,揩我的油几乎已经成为习惯,她先是干笑两声,随即露出莫名惊诧的表情:“桑筱,你是山顶洞人吗?还是刚从火星穿越来的?”
于是在她的疯狂鼓动下,我也加入全民炒股的行列,拿出我几乎所有的积蓄,还要冒着被龙斐阁嘲笑的风险,专心致志盘算我每日的收入。
龙斐陌走了出来,一边擦拭着头发上的水珠,一边漫不经心地问:“又在看什么?”他平日对我这一偷偷摸摸的举动,就像我不顾他伯母旁敲侧击,坚持不肯辞工作一样,几乎从来不置一词,既懒得管,也懒得问。
这是他一贯的风格,从不肯投注意力在他认为不值得的事情上。
我从屏幕前、镜片后抬起头来,有点心虚地扯起笑脸:“嗯??香港三日游。”前两天我还跟乔楦相互吹嘘着欧洲十日游,外加每人资助十个希望小学的贫困学生。这两天大盘一跌,我们两人恨不能顺着电话线一路哭着爬过去寻求慰藉。
他就当没有听见一般,走过来坐到我身旁,看着我无精打采地合上本本,皱皱眉:“你钱不够花吗,费这么多精神干吗?”
既然他已经看穿,我也不必再装什么,我摘下镜片,翻到床上打了个滚,再四仰八叉地横躺下来,舒服地呻吟了一声,口齿不清地道:“你不懂。”海外生活多年的他永远不会明白我跟乔楦这一代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快乐要跟别人分享,钱要自个儿挣。
唉,中国女人越来越泼辣,也怪不得传统卫道士们总感叹全中国女人都比不上韩国日本女人的贤惠。
我又翻了个滚:“你们奸商的钱那么好赚,哪知道我们这些升斗小民的辛苦。”我闭眼,喃喃道,“我劝你,有空去拜读一下叶圣陶先生的《多收了三五斗》吧??”
折腾了半天,就一个“困”字。
我话还没说完,突然,轻浅的呼吸近在咫尺,我睁开眼,看到一双黑得不见底的眼睛,他根本不看我,而是直接毫无顾忌地看向我的胸口。
我晕头转向地低下头去,不由得立刻倒吸一口凉气。天!我今天穿了一件V领睡衣,这不是关键,关键在于,领口的第一粒扣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家出走,大半衣襟翻卷开来。也就是说,也就是说??
我羞愤交加,一手想要捂住胸口,一手奋力推开他,却被他轻易地一把扣住。他无辜地道:“跟我无关。”
我咬牙。是是是,都不知道看了多久,还跟你无关?!我顾不上跟他作口舌之争,反正也争他不过。咬牙切齿手忙脚乱地想要自救,却无力回天,我眼睁睁地看着他风轻云淡地浅浅一笑,俯下身来:“现在知道了,奸商的钱好赚,可奸商的饭,不是那么好吃的,嗯?”
我再次闭眼。
好吧,我承认,无论动手,还是动口,我一样不是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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