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三章 赵家灵堂
回到赵家，张盼宇也没心情跟着大家一起制作油纸伞，就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休息。
他仰面躺在床上，双眼放空地盯着床顶，脑子里还在想阮清欢说的那句“解铃还须系铃人”。
他死活想不明白，最后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意外地睡得很好，没有做梦，也没有莫名其妙的“人”来缠着他。
一觉睡到下午三点，醒来的时候肚子有些饿。
他稍微收拾了一下，准备去厨房看看有没有吃的。
今天天气有些差，乌云分布在天上，云层中时不时有闪电一闪而过，看着像是要下雨。
空气里满是水汽，深吸一口气，感觉整个肺里都是湿湿的。
张盼宇走出院落，穿过走廊，要往厨房方向去的时候正好经过了前厅。
恰在此时，天上闪过一道紫红色的闪电，轰隆隆的雷声在耳边炸开，他被生生吓了一跳，恍惚之间，似乎穿过一道“水帘”进入另一个空间。
等张盼宇回过神来，便发现自己所处的空间跟刚才有很大不同。
虽然还是在前厅，但是布置完全不一样了——如今的前厅处处挂满了白布、白幡、白灯笼，穿着白衣服的下人们步履匆匆地走来走去，有些人的脸上还挂着悲戚之色。
他就站在前厅与走廊的拐角处，那些人来来往往，可是没有一个人能看得到他，就好像他是个透明人一样。
正当张盼宇心下疑惑之时，一个凄厉的女声把他的注意力拉了回来，“老爷！老爷啊！您怎么忍心丢下我们孤儿寡母就这么去了？！”
“老爷啊！您睁开眼睛看看您的族人吧！您才走了几天啊？他们就要霸占这偌大的家产！这是要把我们孤儿寡母往死路上逼啊！”
闻言，张盼宇的好奇心立刻就被勾起来了。
他仗着那些人看不见他，就大着胆子走到前厅，躲在门后面偷偷往里面探头看——
前厅被布置成灵堂的模样，一副棺材、一个牌位摆放在正中央，但因为距离太远，所以他压根儿就看不清牌位上写了什么。
灵堂里大概有七八个人，扑在棺材上哭的是一个四五十岁的妇人，穿着孝服、带着白花，两鬓已经染上了霜。
一对小夫妻就站在妇人的旁边，同样穿着孝服；他们背对着张盼宇，所以看不清模样，只是身形让他觉得有些熟悉。
灵堂的右边站着四五个人，有老有少，且都是男人，看上去脸色都不太好。
“侄媳妇，你这话说得也太难听了些！什么叫做我们要霸占你家的家产？！”为首的老年人拄着拐杖，口吻非常不满，“远哥儿如今没有孩子，他自己也不上进，这赵家偌大的家产怎么能交给他打理呢？”
“我的意思是，让这些叔伯兄弟帮着远哥儿打理家业。这样一来，不仅能让赵家的生意更上一层楼；远哥儿他爹在下面看着，也能安心不是？”
“你放屁！”妇人回过头来，满目凶狠地瞪着他们，骂道：“你个老不死的！你说出这种话来，你也不怕我家老爷半夜去找你！”
“我家老爷之前就跟你们说好了，这些叔伯兄弟只许接触外面的生意，制作油纸伞的核心你们不许插手！”
“可如今你们眼瞧着我家老爷走了，你们就想进入赵家作坊的核心，想要一步步地吞掉我们的作坊！”
此话一出，那四五个男人的脸色顿时就更难看了。
有个小辈沉不住气，立刻就跟那妇人呛声道：“婶子！你这话可就不对了！赵家作坊如今能做到这种规模，我们这些人也不是没有功劳的！”
“如今三叔走了，远哥又不争气，你们三房眼瞧着就没人能理事了！”
“我们是出于好心，才想着帮远哥振兴家业；怎么到你嘴里，我们就成了六亲不认的小人呢？！”
“我呸！这里哪有你一个小辈说话的地儿？！你们二房就是这种教养？！”
那妇人啐道：“你们也不用把话说得这么好听！什么功劳？！这赵家的一切都是我家老爷辛辛苦苦打拼下来的，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你们只不过是依附赵家生活的可怜虫罢了！若不是我家老爷心善，想着都是同族人，这才拉你们一把，你们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地儿呢！”
“侄媳妇！慎言！”为首的老人脸色彻底黑了下去，他重重地杵了杵拐杖，厉声喝斥道：“当初远哥儿他爹要到外面做生意，我们这些族人千拼万凑才给他凑足了路费！”
“如果不是我们凑出来的这笔路费，远哥儿他爹根本就没有做生意的本钱！又怎么可能有如今的家业？！”
“他功成名就之后，提携提携同族的人，帮帮他的兄弟们，难道不应该吗？！”
“应该个屁！”那妇人听了这番话更加愤怒，直接一口啐在了那老头的脸上，怒声骂道：“当初我家老爷要出门做生意，是四叔四婶卖了家里的老黄牛，这才给他凑足了路费，跟你们这群只知道冷嘲热讽、拜高踩低的小人有什么关系？！”
“只可怜四叔四婶没过几天好日子就撒手人寰，由着你们这起小人在这里冒领他们的功劳！”
“我告诉你们，识相的赶紧给我滚！不然我现在就去找县太爷，让他带着捕快把你们赶出去，到时候你们可就更好看了！”
妇人的行为举止和言语彻底激怒了那些男人，他们瞪着眼睛，蠢蠢欲动，看上去像是想把灵堂给砸了。
被妇人啐了一口的老头气得两眼发黑，但还是强撑着身子，道：“老三媳妇儿，我不管你有多不情愿，反正赵家作坊制造油纸伞的核心你必须拿出来，让这些叔伯兄弟们共享！”
“你可别忘了，远哥儿他爹这次被土匪杀害后，不仅命没了，就连答应给人家的货都没了！”
“人家可是交了定金的，到了时间你们要是交不出货来，我看你们怎么办！”
一提到这个，妇人明显慌了。
她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最后，还是那对小夫妻中的妻子站出来，道：“各位叔伯兄弟，也不用这么笃定我家就拿不出货来！”
此话一出，在场人的目光瞬间都落到她的身上。
那老头儿轻嗤一声，语气里满是不屑，他道：“远哥儿他媳妇，你有什么办法能让赵家按时交上货啊？”
那女子道：“这南溪镇不止赵家能做油纸伞，我们白家也可以，而且东西不比赵家的差！”
闻言，那些男人的脸上齐齐浮现出惊疑之色。
很显然，他们早就忘了这一茬儿了！
“你们白家就算能做得出来，可是白家也不是你一个外嫁的女儿在当家！”老头儿警惕地看着她，尽可能地挑出她的错处来，“你父亲、你哥哥能同意吗？”
“能不能同意就是我的事了，不劳各位叔伯兄弟操心。”女子朗声道：“反正我一定能把这笔窟窿填上，也能保住赵家的产业不受影响。”
“刚才诸位说我赵家三房无人？未免也太过草率了些！”
“我夫君如今二十有加，正当壮年，平日又由公爹悉心教导，虽说现在对作坊的事务还不太熟，但也没关系，慢慢学就好了。”
“我公爹给他留了不少忠心耿耿的老人，再加上有我白家的支持，相信我家夫君一定能成才，也就不劳各位叔伯兄弟担心了！”
“诸位若是有空，不如管管自家的子弟？”
说着，那女子直直看向为首的老头儿，眼含戏谑，道：“大伯公，您家小孙子偷了您的传家宝，转头就给春风楼的花魁赎了身，还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这么丢脸的事情没见您站出来，反而带着一堆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跑我家来，欺负我们，这不是长辈该有的行为吧？”
“你！你！”老头儿被气得双眼发黑，捂着胸口就要往身后倒；要不是被后面的人搀扶住了，他怕是得摔下去。
“白青霜！你说话未免也太难听了！”有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站出来指责她，道：“你一个妇道人家，不说在家里相夫教子，反而跑到这种地方来顶撞长辈，简直是无法无天！你小心我让远哥儿休了你！”
“休不休的，就不劳大伯操心了。”白青霜气定神闲地看着他，说出来的话却比刀子还锋利，“你家那个只知道赌博喝酒的儿子，前段时间刚输了上百两。”
“你们要是不想家底儿被掏空，落得个露宿街头的下场，就赶紧把嘴给我闭上！”
“你！”男人被气得满脸通红，指着她老半天都说不出话来，最后只能愤愤地闭了嘴。
其他人也被白青霜的怼人功夫吓到了，生怕自家的腌臜事被她翻出来，放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于是就都乖乖闭上了嘴。
如此一来，他们的气势也就消得差不多了，最后只能灰溜溜地滚出了赵家大院。
他们一走，那妇人立刻拉着白青霜的手，急切地问道：“青霜，你刚才说的话是真的？！你父亲和哥哥真的愿意帮咱们赵家渡过难关吗？！”
“娘您就放心吧，我已经跟父亲和哥哥通过气儿了。”白青霜用力地握着她的手，宽慰她道：“父亲说了，咱们两家向来交好，如今又是亲家，自然没有见死不救之理。”
“等咱们家把这件事处理了，以后我带着敬远做生意，您就在家里享清福，咱们还跟以前一样，好好过日子。”
闻言，那妇人顿时泣不成声，“好！好！好！好孩子！真是多亏你了！要不是你，娘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站在她身边的男人也一脸感动地看着她，哽咽道：“霜儿，你放心，我以后肯定跟着你好好学，再也不敢偷奸耍滑了……我保证！”
“你有上进心就好。”白青霜拍拍他的肩，道：“以后要是有人再上门来，跟你要公爹留下来的生意，你就让人把他们轰出去！”
“现在你是赵家的当家人，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了，你得硬气点，知道吗？”
“知道了。”赵敬院点点头，一副乖巧听话的样子。
躲在外头的张盼宇看着这场闹剧，思绪却越飞越远——
白青霜？
昨晚出现在竹林小院的女人自称为“霜儿”，难道就是眼前这个女人吗？
还有这个叫赵敬远的，上次他睡午觉的时候，做梦梦到他在跟一个女人吵架，那个女人哭得撕心裂肺的……看样子，跟他吵架的女人就是这个白青霜了……
如果以上的猜想统统成立的话，那也就是说，缠着自己的女人就是赵敬远的妻子白青霜？！
根据他们上次吵架的内容，和这次灵堂发生的事情，自己应该可以大概捋出事情的经过——
赵敬远的父亲被山匪杀害后，是白青霜站出来，力挽狂澜，拯救赵家于水火之中；后来，赵敬远开始嫌弃白青霜，觉得她在外面抛头露面，又欺负她没了家人，对她百般凌辱……
如果事情真的是这样的话，那白青霜怨恨赵敬远也是情理之中，只是她为什么要缠上自己呢？
他越想越觉得头疼，阮清欢说的那句“解铃还须系铃人”更是一直在他的脑海中回响着。
他的头越来越痛，冥冥中他感觉自己似乎忘了什么，但具体忘了什么，他又死活想不起来。
就在他感到自己的脑子快炸了的时候，一个充满阳光的男声把他从痛苦的漩涡里拉了出来，“张哥！你醒了啊？人没事儿吧？！”
痛感如同潮水般退下，有人拍了拍他的肩，问道：“你这是去哪儿啊？我打算去厨房找点吃的，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我……我也要去厨房呢……”张盼宇捂着脑袋，用力地揉了揉太阳穴，转身去看来人，才发现是林怀松。
“你脑袋怎么了？”林怀松看着他略带痛苦的表情，和有些苍白的脸色，问道：“你又不舒服了？”
“没有……”张盼宇长舒一口气，道：“我就是有些低血糖……刚才差点走不动道了……”
“这样啊……那没事儿！”林怀松了然地点了点头，然后二话不说就架着张盼宇的胳膊往自己肩膀上搭，“哥，我陪你去厨房，这样你就不会晕倒了！”
“怀松……谢谢你啊……”张盼宇确实是走不动道儿，也就没有跟林怀松推辞。
“嗐！这有什么的？”林怀松架起他就往厨房走，边走边道：“不过话说回来，张哥你最近身体有点虚啊！”
“你看你前几天刚梦游，还吹了风、着了凉；昨天晚上，清欢说你突然发起了烧？不是……哥，你这身体不行啊！你得加强锻炼！不然以后越来越虚！”
闻言，张盼宇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古怪。
他想说自己是因为碰见了鬼才会这样子，可是又不能说，最后就只能捏着鼻子认下了“身体太虚”这个“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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