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老夫聊发少年狂（二合一）
篝火噼啪作响，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怪味。
因为支撑火焰燃烧的木材，其实是晒干的天道虫尸体，福德地仙竟然找不到半点植被。
以敷青子为首的修士，围坐在篝火前沉默无言，他们的数量大概在五十人左右，相互间都已经熟悉，但依旧免不了防备。
总共登陆的修士有七百五十三人，目前仅剩六百一十二人，主要是死在恶劣的环境中。
要知道，参与封神的修士最低也是阳神境，死后的尸体都能轻易污染几十里土地，如今却在仙位禁区内显得水土不服。
最让他们不适应的是，体内的器官会莫名出现寄生虫。
众修士把福德地仙身上的生态环境叫作“福德洞府”，寓意就是指蕴含着仙位的传承。
但他们显然低估了福德洞府的凶险程度。
在微观的视角中，即便呼吸都有不可见的天道虫钻进口鼻，不知不觉已经覆盖五脏六腑。
天道虫肆意妄为的改造着身躯，很多修士发现，肝脏已经成为天道虫的巢穴，不过内脏的基本功能仍然有所保存。
“咳咳咳……”
黄牛道人剧烈咳嗽起来，掌心不自觉的全是鲜血。
血液宛如开水般沸腾，倒不是因为温度过高，而是里面掺杂着不可见的大量天道虫。
“干，老子竟成了朵蒲花。”
黄牛道人表情扭曲，目前的境地让他想起名为蒲花的植物。
蒲花的种子会以花瓣的形式绽放，完全成熟后，只要微风吹过就会脱离根茎，随风散布。
他每次咳嗽，其实都是将天道幼虫带出体外，可见五脏六腑确实已经形成独特的虫巢。
虽然不影响身魂，但如鲠在喉的感觉，怎么能让黄牛道人自在，时时刻刻都难受至极。
“别急，三五天后我们就离开，至少得把伤势恢复。”
敷青子苦笑着说道，表面看似和善，但嘴里却在咀嚼着什么。
他们现在有苦难说，总感觉再养伤下去，可能无法离开福德洞府，要被环境彻底同化了。
“三天？五天？”
游泉子面带恼怒，猝不及防的抓住位阳神境修士，在后者的挣扎中，满身都沾染污垢。
“你知道现在过去多久了？”
“全靠着天庭那位仙神散发的余光，这鬼知道哪有太阳。”
游泉子越说越气愤，双手的动作不停，阳神境在他面前毫无反抗，凶残程度令旁人毛骨悚然。
阳神境修士就算失去脑袋，身躯也能长时间留有生机。
偏偏游泉子最喜人脑，尸体至少得两天才能断气。
也确实如他所言，封神地的光亮要么来自火德星君，要么就是任青修行时散发的余光。
其余修士敢怒不敢言，面对天诡境的威压，他们只得尽可能的展现价值，免得被吃掉。
有修士满脸崩溃，忍受不住天诡境肆无忌惮的食人，手脚并用的往远处跑去。
他的嘴里喘着粗气，肺部吸入大量天道虫。
敷青子没有理会，游泉子面露嘲弄，唯独坐在人群边缘的霄炎欲言又止的想要起身。
还没等霄炎有所行动，山石的阴影传来绝望的嘶吼。
落单的修士怎么可能在福德洞府存活，此处充斥着数以万计的天道虫，种类千奇百怪。
表面是块寻常的山石，说不定就是只伪装的天道虫。
霄炎叹了口气，默默的坐在角落不再说话，尽量不暴露自己传承修士的身份。
他因为体质特殊，血液温度超过两百，所以没有天道虫寄生，在福德洞府还算如鱼得水。
但霄炎不敢声张，稍有不慎就有可能遭遇围攻。
封神地确实能成仙得道，可也是无法之地，杀人食尸再正常不过，还有邪修吸魂夺魄。
临时营地在福德洞府比比皆是，他们面对恶劣至极的环境，其实只能抱团取暖。
在成仙得道的诱惑下，也有部分胆大的修士往福德洞府的深处前行，试图找到仙位所在。
千余人的修士不知不觉中被分成十数波。
任青知道，如此情况才是天庭插手的最佳时机，毕竟少量的修士扎堆无法威胁他们。
他闭目施展天地生，术法气息在禁区内以光芒的形式显露。
“嚯……”
黄牛子嘴里谩骂几声，忍不住用手捂住眼睛。
其余修士也是相同动作，来自任青散发的光芒大增，一时间宛如化作熊熊烈日。
敷青子皮肤长出一层类似青苔的物质，就连瞳孔都被覆盖，能让他可以抵御刺眼的光芒。
他转头看向任青，顿时被吓得浑身一激灵。
只见虚空中的那位巨人已经化作万米出头，仍然是盘腿而坐的姿势，但身躯却道骨仙风，长手长脚外泄恐怖的气势。
任青睁开眼睛时，敷青子差点腿软跪地。
围棋盘出现在任青的身前，随即便是抬手落子，右臂指尖凝聚着一颗纽扣状的白子。
“福德地仙，落子一千道兵。”
任青的声音响彻仙位禁区，所有修士都能听到，他们表情变得无比惊愕，下意识绷紧肌肉。
等待多日，最终天庭还是出手了。
看来天庭虽然放任外界的势力争夺仙位，但不代表他们就会放弃成仙得道的机会。
终究封神还是没有那么简单的。
一道道光影在福德洞府内显露，不过目标却并非仙位。
他们是禁卒堂的先行者，主要是为了收集福德洞府的信息，接着对洞府内的资源展开收集。
韩立等修士都会是真身前往福德洞府，光靠投影肯定无法炼化仙位的，只能说生死有命。
任青自己也明白，有生力量无法避免身死沦为僵尸，但他不可能一直庇佑着禁卒堂。
想要仙位，就得去争取，还得做好身死道消的准备。
当然，他们具备梦城的资源补给，外加顶峰的身魂状态，以及有禁卒堂帮助打探洞府，优势已经远超寻常修士。
片刻后，就在敷青子的营地旁，也有道禁卒堂修士的虚影成型，像是从光影里走出。
虚影是个光头壮汉，披着一身破旧的袈裟，脖颈挂着白骨骷髅制成的舍利佛珠，身份在禁卒堂的慈氏人中属于苦修僧。
敷青子不为所动，眼中闪过一丝忌惮。
他不重不轻的说了句：“这天庭，为何会如此凑巧的出现在我们周遭，怕不是……”
敷青子点到即止，但人群中有修士按耐不住冲动。
苦修僧刚现身的瞬间，阳神境的气息暴露无遗，他就吐出酸液，主动攻击前者。
结果苦修僧没有丝毫躲避的意思，任由大半个身体化为脓水，表情冷峻的盯着营地。
在他融成一滩脓水后，光影依旧在闪烁着。
众修士没有因此松气，只见脓水里钻出位一模一样的苦修僧，化身四米有余的黄铜塑像。
“未到仙位？”
“可笑，螳臂当车。”
敷青子面露嘲弄，游泉子则抛掉手中的尸体，朝苦修僧扑了过去，打算尝尝其大脑的味道。
“阿弥陀佛，历经苦难反不堕，此乃修罗之道。”
“吾法号杀生。”
“在宋尊者座下修行炼体之术，已是两百载。”
游泉子忍不住喊道：“哪来的佛门走狗？”
苦修僧掌握着慈氏人的金刚体，平日里与僧人习性相同，不过他们压根不信奉外界的伪佛。
“找死吧。”
游泉子道袍撕裂，背脊露出一颗颗人脑。
他以指为枪，用力点在杀生的肩膀上，顿时鲜血迸发，伤口直接贯穿杀生的身体。
杀生没有避让的意思，旁人修行金刚体是修身，他是修心，先让心境变得像铁板一块。
他以伤换伤的缠斗到一起，冷静的应对游泉子没个招式。
游泉子越打越憋屈，明明是低于自己的修士，但招招都往生死搏命出发，让他极为不习惯。
因为身处福德洞府的关系，游泉子不可能毫无顾虑，毕竟动静会引来强大的天道虫。
其余修士没有插手的打算，实在是游泉子喜怒无常。
动不动就以各种理由杀人，被他盯上后，下场通常很惨。
杀生交手几招后，毫不例外被游泉子抓住机会打断脖颈，随即还用烈焰焚烧尸体。
但让游泉子头皮发麻的是，杀生又从尸体的灰烬里爬出。
两人展开旷日持久的战斗，期间杀生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即便身体受到再重的伤势。
游泉子毛骨悚然，总感觉炼制的傀儡也不过如此。
天庭的手段太过恐怖，怎么能令人不断的死而复生，难道是某尊仙神的所作所为？
当游泉子心生退意后，脚步有意无意的靠拢篝火。
他把祸水往其余修士的身上引，自己则随时准备逃遁，生怕后续会来更强大的天庭修士。
杀生硬生生靠着任青的法天象地，把几十人打得丢盔弃甲。
另类的场面在福德洞府各处发生，第一批的千人又何尝不是在打一个下马威，给后续收集资源奠定基础。
获取仙位的禁卒堂修士，则混在投影中登陆福德洞府。
韩立化身阴影游走各处，刚晋升阳神境的修为，压根没来得及闭关稳定术法。
他还是心有余悸，在晋升时太看中功利，差点就走火入魔，还好有仙职护持身魂。
还好有惊无险，接下来就有了争夺仙位的资本。
按照任青所言，天诡境以上才能勉强炼化仙位，然后随着境界的提升，仙位缓缓融入身魂。
阳神境则能驱使禁卒堂特定的法器，接引仙位的气息修行。
只要契合度足够，韩立就能凭借仙位快速达到天诡境，如此机缘千年都难得一遇。
除去韩立以外，太寒真人与玉华真人也来到福德洞府。
他们藏在洞府的角落，暗自观察着这个诡异莫名的世界，想要搞清楚秩序的信息。
在天庭的影响下，哪怕敷青子想过痊愈再离开洞府，但也不敢继续待下去了。
陆续有修士驾驭法器冲天而起，朝下一个仙神尸体而去。
他们在虚空中剧烈的咳嗽起来，寄生血肉的天道虫完全排出体内，还夹带着内脏的碎片。
能明显看出，如果长时间留在福德洞府，脱离只会越来越困难，毕竟血肉骨骼遍布天道虫。
大部分天诡境的目标都不是福德地仙。
他们的术法并不契合，强行炼化仙位也不现实，还不如去远处的洞府试试运气。
唯独部分精通炼蛊的散修选择福德地仙。
他们压根不认得蚕母虫仙，即便能从仙神尸体看出，外表像是一团虫丝结成的蛹。
不过福德地仙的名谓因为靖州几次事变，已经被各势力熟知，散修都略有耳闻。
蛊修不可能舍近求远，放弃同样是虫类的福德地仙，去追求不知多少路途的未知虫仙。
更何况，他们研究独特的天道虫后，已经有所发现。
灵隐居士就是炼蛊散修中的佼佼者，早年机缘巧合利用上古的遗蛊晋升天诡境，一直以来都顺风顺水，所以不肯放过仙位。
他长相猥琐，嘴角有两撇稀疏的胡子，正聚精会神的注视着掌心游走的纤维状天道虫。
“真当有意思，福德地仙的子嗣可塑性太强了……”
“炼蛊的上乘材料，哪怕不取得仙位，我也能靠着洞府的虫子，完成对身魂的蜕变。”
他言语里的贪婪无法掩盖，用鲜血祭炼天道虫后，便拿小刀划开掌心的皮肉。
天道虫很配合的钻进血肉。
“嘶……”
灵隐居士不由感受到掌心的刺痛，手臂下意识抽搐了下，接着表情变得狂喜起来。
他能明显发现，天道虫在吞食一根血肉纤维后，与手掌融为一体，代替了血肉纤维的作用。
如果能把全身所有的血肉纤维统统用这种天道虫取代，他将彻底摆脱肉体凡胎。
要知道天道虫作为生灵，是有一定的成长性的。
“我将化身万虫之祖，到时轻而易举便能获得仙位，世间将多出一尊永生的虫仙。”
灵隐居士殊不知，天道虫只能在福德洞府内生存。
而天道虫虽然确实会依附于修士的体内，但是不折不扣的以宿主来供养自身。
连太阴星君被福德地仙寄生后，也奈何对方不得。
灵隐居士被自大填满脑海，利用浑身散发出的天道虫气息，大摇大摆朝福德地仙口鼻走去。
按照他对蛊虫的了解，仙位很可能会在心脏的位置。
因为心脏乃是血液的源头，蛊虫又需要吸收血液存活，位于心脏的几率远超其他脏器。
灵隐居士在行路间，韩立化为阴影在暗中观察。
韩立心性谨慎，自然不会贸然探索福德洞府，很快就把注意打到灵隐居士的身上。
他边跟随灵隐居士，边防备一种阴影里的天道虫。
韩立运转血菌录时，能清晰的看到灵隐居士血液的流向，明显整体的血管在逐渐改变。
灵隐居士依旧没有意识到身体的弊端，捕捉着纤维天道虫，经过简单的炼制就移植体内。
完全是自取灭亡之道。
当灵隐居士的右臂彻底被纤维天道虫代替，随即让韩立背脊发凉的情况发生了。
韩立注意到，其右臂的皮肤呈现虫皮的样式，毛孔异常粗大，密密麻麻的天道虫探出脑袋。
灵隐居士偏偏毫无知觉，还异常陶醉的打量着右臂。
他时不时呢喃几句：“我怎么感觉修为在暴涨，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要突破道生一了吧？”
“哈哈哈哈哈……”
但事实上，韩立眼中的灵隐居士修为不断降低，都快要掉到阳神境，却仍然沉浸在幻象众。
这让他回想起无为道观的记载。
曾经在无为道观统治靖州的时期，修行天道法就得将虫卵放在身体各处，最后靖州几十万人沦落到天道虫食物的下场。
无为道观的祖师天道子也试图反抗过天道虫，可惜靖州地底有福德地仙坐镇，哪怕身死道消也无法撼动天道虫分毫。
韩立略显失神，脑海中闪过天道宫那尊天道子的塑像。
当初的祖师以分神期对抗福德地仙，会有多绝望，他也绝不会预料到福德地仙的结局。
韩立愣了几息，回过神来时灵隐居士的身影已经消失。
“不好！！”
他倒吸口凉气，难道灵隐居士已经提前发现自己，所以才故意炼化天道虫金蝉脱壳？
“不可能吧，灵隐居士的修士降低可是实打实的。”
韩立顾不上那么多，连忙分出阴影靠近茂密的草丛，却察觉到在地面爬动的灵隐居士。
灵隐居士全身只有右臂在动弹，托着躯体往草丛里钻。
韩立面露古怪，随即注意到更多的细节，灵隐居士的眉心位置，竟然有一道贯穿的孔洞。
攻击直接使得泥丸宫四分五裂，连魂魄都灰飞烟灭。
只剩右臂有天道虫寄生，作为独立的个体存活着，不过时间一长，也会随宿主身死。
显然击杀灵隐居士的人已经埋伏很久，动作无比干脆。
待到灵隐居士的修为降低到阳神境后，用锋利的法器一击致命，显得极为老道。
韩立毫不犹豫转身就走。
根据他的推测，盯上灵隐居士的应该有两人以上，修为不一定多高，但手段狠辣、配合默契，有着丰富的袭杀经验。
能让韩立无法察觉到，又没有立刻出手对付灵隐居士，说明来者修为不到天诡境。
如果是阳神境的修士，既要兼顾攻守，又要隐蔽痕迹，追踪敌人，数量应该在三人左右。
如果是阴差境的修士，想办到至少得五十人。
不过以附近开阔的环境，藏下五十人肯定不现实。
最重要的是，韩立不清楚他有没有暴露出去，前往福德洞府的深处还是从长计议吧。
“韩小子。”
苍老爽朗的声音响起，两道人影凭空出现在不远处。
韩立打量着他们，都是面相至少六七十的老者，身穿严实的法衣，双手都放在背后。
“你们是……”
更硬朗的老者向前几步，露出一张熟悉的脸庞。
韩立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下意识取消术法无影鬼，顿时从阴影的状态恢复到人形。
“天道子…祖师？”
“正是老夫。”
天道子咧嘴一笑，脸庞沟壑丛生，眼瞳里还有雷霆闪烁，显然修行的并非天道法。
左牵黄，右擎苍，老夫聊发少年狂。
他张开嘴巴，一把袖珍的飞剑在牙关间飞舞，贯穿灵隐居士的攻击就是源于天道子。
天道子已经抛弃令他寝食难安的天道法，在大梦术楼里挑选了一门合适的剑道术法。
由此可见，无为道观弟子之所以有人手一把飞剑的传统，主要因为天道子那颗剑修的心。
天道子身旁的老者有些尴尬，轻抚胡须说道：“自从任青统合无为道观与禁卒堂，我也算是你家祖师了。”
韩立随即意识到什么：“陈长生祖师？”
陈长生微微点头，相比天道子，他只有皮肤泛紫，指甲呈现淡红，以及青黑的短发。
他修行的是往生术外加太岁经，对病菌的控制细致入微，才能悄无声息间隐蔽身形。
韩立咽了口唾沫，两位祖师不过阴差境的修为，就已经干出袭杀天诡境的事情了。
虽然灵隐居士因为天道虫削弱修为，但如此快的发作，韩立也不敢确定，有没有陈长生的功劳。
“师祖，你们怎么可能没死？”
韩立故意没提他们为何来福德洞府。
真要是为仙位，愿意主动与他交谈，说明没有恶意，韩立也不可能主动欺师灭祖。
“放心。”
“我没想过什么福德地仙，今生不会再碰天道法了。”
天道子眼睛眯起，望向福德洞府代表口鼻的高山，用复杂的语气说道：“但韩立，你太迟了。”
“你的谨慎导致探索洞府的进度缓慢，那群天道虫人已经到达口鼻，准备深入体内了。”
说话间，天道子与陈长生同时显露气息。
韩立这才发现，他们是通过任青的神通投影而来，外加阴差境的修为，不符合炼化仙位的条件。
两位祖师的目的很明确，不想让福德地仙落在虫脉的手上。
他们对天道虫的印象还停留在几百年前，一时间不可能扭转回来，能做到不报敌意已经不错。
三人交谈时，任青所化的巨人再次放出刺眼光芒，体型朝着一万三千米的程度激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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