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遇见鹦鹉


“卡!”

        录制打板。

        《遇见鹦鹉》的现场真的有一只虎皮鹦鹉,  是节目组准备的组宠,叫小花。

        多数时候,它就是个普通的旁观者,  有一个专门的机位拍它,镜头里它的眼睛滴溜溜转着。

        “路汀柳,你好,  ”英妩开场说,  “很高兴你能来做客《遇见鹦鹉》。”

        “你好,”路汀柳熟练地和摄像机打招呼,  笑眯眯地说,“观众朋友们好。”

        英妩:“你刚从《卡牌大乱斗》这个副本出来,  观众们都说这个副本是他们见过的最‘宽松’的副本,指的是在游戏设置上,  给了很多轮拿进化点的机会,  而且这些机会危险性都不高,  有人怀疑是游戏有意放水,  因为秦伊湄就在那个副本里,  对于这个论点,你觉得有这个可能吗?”

        路汀柳说:“给秦伊湄放水吗?这话说的,  不知道还以为秦伊湄才进化五。与其说是放水,  不如可以认为是游戏更新之后的新尝试,  为了让玩家适应这种阶段性主线任务的副本形式。”

        英妩面带微笑地听完,  接着道:“确实,秦伊湄不是进化五,  不过你是以进化五的等级进去的,  短短两天,  凭借惊艳的表现升级至进化七,  很多网友都很好奇,从你进游戏开始前后才四个月,升级这么快,有什么诀窍吗?”

        路汀柳说:“诀窍的话……就是努力去做能拿更多进化点的任务吧。”

        英妩纤细的手指抚过桌上的陶瓷茶杯,笑道:“上面这两个问题呢,都是网友最为关心的问题之一,还有几个,我们就放到后面再问了。”

        路汀柳挑眉:“你们还征集了问题啊?”

        “是啊,”英妩说,“大家对你蛮关心的,你身上谜点很多哦。”

        “有吗?”

        气氛到这儿,终于有点聊起来的意思了。

        英妩说:“比如就之前结束的鬼村那场,关于你父母的问题,网友之间就有过争论。”

        路汀柳问:“争论什么?”

        英妩说:“你当时说,他们在的时候蛮宠你的,言下之意就是他们现在不在了是吗?”

        路汀柳点了下头。

        “那么这个‘不在’是哪种形式的不在?大家很感兴趣。”

        路汀柳平静地说:“去世了啊。”

        路汀柳来之前,就看过英妩的几期访谈,她也做好了回答问题的准备。英妩并不是专业主持出身,她能有现在的名气和热度,纯就是因为在当今这个病态的时代,观众只要刺激,节目组只要流量。专业是什么?人文关怀是什么?职业素养是什么?没人在乎。

        英妩压淡脸上的笑容,说:“抱歉。”

        路汀柳反倒笑了:“很有意思,听到我说这个大家一般都会意思意思说个‘抱歉’,但我不理解说这个有什么用,又不会让死人活过来。”

        英妩说:“一种礼貌吧。”

        她把散在颊边的碎发别到耳后,说:“父母是什么时候去世的呢?”

        路汀柳说:“我八岁。”

        英妩有点儿惊讶道:“那,没有父母陪伴的成长,对你的人格塑造是不是有一定的影响?”

        路汀柳说:“万事万物,对一个人的成长都有影响。”

        “你会缺爱吗?”

        “不缺。”

        “是吗?这个答案很难令人相信。”

        路汀柳笑:“你看我这张脸,像是会缺爱的样子吗?”

        英妩:“……”

        英妩重振旗鼓:“但来自父母的爱,和别人的爱,之间应该还是有区别的,成长过程的一些时刻,父母的缺席会让你觉得遗憾吗?”

        路汀柳说:“不会。”

        英妩饶有趣味地说:“你这种不假思索的否定,是不是一种性格上的自我保护机制?不想让自己在人前示弱?”

        路汀柳:“……”

        英妩心中握拳,扳回一城!

        但很快,路汀柳看着她,身子微微前倾,小臂抵在桌上,双手交握,露出攻击倾向,笑道:“那么,你通过这种反复地诘问,用消极词汇‘缺爱’‘遗憾’‘示弱’引导我,是想让我露出脆弱的情绪,增加你们节目的爆点吗?”

        英妩:“……”

        她顿了顿,说:“实际上这只是普通的问题,你现在的反应,反而证实了我的猜测,你太过激了。”

        “那我说点更过激的吧,”路汀柳说,“实际上我父母去世以后,我过得很好,甚至更好,他们留给了我一套房子,银行卡里两百万,够我顺利且舒服地活到十八岁成年,还没有人对我的兴趣爱好和职业规划指手画脚。”

        英妩:“这只是物质条件上的丰盈,不代表精神上也是。”

        路汀柳笑道:“我的精神丰不丰盈观众最知道了。”

        英妩愣了一下。

        很快就反应过来:“你是指你在游戏里精神值的稳定情况吗?”

        路汀柳说:“是啊。”

        英妩说:“这也是网友很关心的一点了。”

        路汀柳说:“谢谢大家的关心。”

        英妩忽然说:“你跟我想象中挺不一样的。”

        “你对我的想象是什么样的?”

        “我想象里的你,会更……温和一点吧?毕竟当了这么多年明星。”

        路汀柳说:“这么多年我都挺糊的,擅长胡作非为。”

        英妩:“……”

        英妩说:“回到我们刚才的话题,你的精神值稳定程度远超他人,这其中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路汀柳:“心态比较好?”

        英妩:“虽然我没有进过游戏,但也知道,污染如其名,是从身到的心的感染和打击,多半会伴随着生理上的眩晕、呕吐、僵硬等表现,这恐怕不是心态能解释过去的。”

        路汀柳也很诚恳:“说实话,我也不太清楚为什么。”

        英妩盯了她两秒,像是在分辨她是否撒谎。

        这种注视并没有持续太久。

        英妩笑着说:“我采访玩家这一年多来,前后也做过很多功课,了解过很多玩家,可能每个人的确是有非同一般的地方,才会被游戏感召。”

        路汀柳:“唔。”

        英妩问:“我观看过你的副本,也了解过你的人际关系,你至今没有组过队是吗?”

        “嗯。”

        “为什么选择不组队呢?是因为没有在游戏中遇到可靠的朋友吗?”

        “算是吧。”

        “谢宝卿、姜萝、宋晴洲……这些都不算吗?”

        “组队的话,队友应该要能达到生死交托的情谊吧?平心而论,你觉得仅仅一两场同副本的情谊,可以吗?”

        “你不怕得罪人?”

        路汀柳笑:“你既然敢问,我既然答了,就不必要再问这种无意义的、挑逗情绪的问题了。”

        英妩狡黠道:“我的观察是正确的,你的确有一定的攻击倾向。”

        “那可太正常了,”路汀柳仍然平静,“不然怎么在那么凶残的游戏里活下来。”

        英妩抓到了什么一样:“你觉得游戏凶残吗?”

        路汀柳:“当然,死了这么多人呢。”

        “但我们看你在其中如鱼得水。”

        “我也有紧张和害怕的时候。”

        “相信不管是我还是观众都会觉得你在说笑。”

        “怎么会。我就是个普通人。紧张害怕再正常不过。”

        英妩真的笑了:“原来你是这样认为自己的?”

        “很奇怪?”

        “既然这样,那我们来看一段视频吧。”英妩回头招手,工作人员送上平板电脑。

        视频是路汀柳在n站上的一位铁粉up主剪辑的她精彩表现锦集,全长三分半,是因为选用的bgm刚好三分半,背景音乐鼓点密集,电子嗡鸣,画面中路汀柳的每一个动作都正正好卡在节拍上,鲜血四溅,头颅落地,帅得一塌糊涂。

        而几乎所有的杀戮画面中,路汀柳都是笑着的。

        “你很享受。”英妩收起平板,看着路汀柳说。

        路汀柳:“……”她很想说,那是因为里面大部分时候她都开的是必须微笑的杀手人格。

        英妩说:“普通人都不会这么享受杀戮吧?”

        路汀柳想了想说:“我说我是普通人的意思是,我和大家一样,有喜怒哀乐,有爱恨忧怖,不代表我……平庸。”

        英妩点了点头:“我们再来看一段视频。”

        同样是那个up主剪辑的,这次的主题是“奇迹柳柳的108种能力”,里面出现了繁多的片段,旁边分别配字,刀法、剑术、刺杀、结界、火焰、催眠……

        视频到了尾声,当英妩的目光落在路汀柳身上时,路汀柳已经知道对方想问什么了。

        英妩:“你的基础卡牌能力是什么,想过和观众透露一下吗?”

        路汀柳笑起来,对着镜头眨眼道:“等我升神级向大家公布啊。”

        英妩也笑:“很多进化七都会用这种手段促使观众成为他们的信徒并充值信仰值,但据我所知,你不需要吧?目前从排行来看,你的信仰值已经达到了四百多万,以你的‘信徒’的热情,五百万用不了多久。”

        路汀柳说:“所以公布基础卡牌只是一种简简单单的福利,而不是我想促使大家为我做什么。当然,如果大家愿意的话,也可以在内心为我祈祷,祈祷我能顺利地、快速地升到神级吧!”

        英妩:“相信大家会为你祈祷的。”

        路汀柳:“我提前感谢了。”她笑了两声。

        这个话题揭过后,英妩说:“在《阿修罗监狱》死者国度那个任务中,你夺取了npc进行审判的能力,并通过通灵的方式让npc附在了你的身上,叫出了清理者的名字,‘小楚’,在那个副本中,你有获得更多关于清理者的信息吗?”

        两人对视。

        在刚才的问题中,英妩用了肯定的陈述性词汇,将她收回审判者人格的表现称之为“夺取”和“通灵”。

        在两人目光接触的刹那,路汀柳肯定英妩是故意的,英妩眼中含着淡淡的、审视的、探究的笑意,想看路汀柳会不会反驳,如果反驳,势必要给大家一个新的、有说服力的答案。

        路汀柳说:“没有。”

        英妩顿了顿:“你对清理者好奇吗?”

        路汀柳说:“没有人不好奇吧?”

        英妩问:“你觉得他是人类吗?”

        路汀柳说:“‘我觉得’没用。”

        英妩:“你为什么不正面回答问题?”

        路汀柳:“你问点儿有营养的啊。”

        英妩:“你跟秦伊湄认识吗?”

        路汀柳:“就游戏里见过几次,大家应该都看到了。”

        英妩:“之前秦伊湄说期待和你并肩作战,如果你们不是认识的话,她这样冷淡的人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

        路汀柳:“不能是她欣赏我吗?我在游戏里的表现……有目共睹啊大家。”

        英妩干脆换了话题:“刚刚结束的鬼村副本里,‘是你的风格’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路汀柳:“可能是因为秦伊湄的表现始终显得有点儿冷酷,如果那个污染种说的是真的,那么,‘是她的风格’。”

        英妩:“所以你也认为游戏是秦伊湄弄出来的?”

        路汀柳:“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表明。”

        英妩:“只是猜测的话,你觉得是吗?”

        路汀柳:“我比较想看证据,无意义的猜测只会把目前的水搅得更浑。”

        英妩:“亲手杀死三妮时,你在想什么?”

        路汀柳:“可惜。”

        英妩:“可惜什么?”

        路汀柳:“那个npc还挺可爱。”

        英妩:“仅此而已?”

        路汀柳:“嗯。”

        英妩:“既然你认为游戏是残酷的,那么你有没有在里面的哪个时刻感到崩溃和痛苦?”

        路汀柳回忆了一下:“说实话,没有。”

        英妩:“你想过死吗?”

        路汀柳:“当然。”

        英妩:“你会恐惧死亡吗?”

        路汀柳:“当然。”

        英妩:“但从你在副本中的表现来看,看不出来。”

        路汀柳:“你们定义的恐惧死亡的表现是什么?在污染种袭击过来的时候放下武器痛哭么?”

        英妩觉得,路汀柳和其他她采访过的玩家不同,就像她在游戏中始终稳定的精神值一样,她几乎是一块铜墙铁壁,迄今为止,英妩没有找到任何薄弱的、可以反复刺激、令她“打开心扉”的地方。

        不,还是有一点可以继续试试。

        英妩:“我注意到,鬼村中的那位‘母亲’,你好像从来没有叫过她类似妈妈的称呼,是和你的成长经历有关吗?不想让npc替代你心目中母亲的形象?”

        路汀柳:“其实我已经不记得我父母的样子了。不叫妈妈是因为实在叫不出来,毕竟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形象。”

        “但你是演员啊。”

        “如果游戏要求不叫就扣进化点我一定叫,”路汀柳想了想,补充,“或者要求我们必须通过演绎融入情境,我也会叫的。说到演员,我拍了很多剧,边边角角的角色演过很多,叫过很多爹妈,职业素养嘛。”

        英妩皱了皱眉。

        ……

        “卡!”

        打板暂停录制。

        《遇见鹦鹉》节目组给路汀柳准备了一些小零食,糖、面包和糕点,还有赞助的茶饮。

        路汀柳这边吃吃喝喝,英妩和编导在讨论接下来的问题方向,录制进行了一半,但出来的效果节目组大家都不太满意,嘉宾表现和过去相差甚远,而且口风很严,除了坦白了家庭情况外差不多什么都没说,这要做一期节目,连标题都不知道怎么取。

        休息了大约二十分钟,录制继续。

        英妩的脸上出现了一种兴奋的神色。

        路汀柳警铃大作。

        正式开机后,英妩恢复到之前的端庄,但望向路汀柳的眼中有一种近乎猎杀的目光。

        “就在刚才,夏诗情宣布反游戏组织‘真实世界’正式成立,夏诗情和你是好友,你知道她的所作所为吗,你赞同她的所作所为吗?”

        路汀柳:??

        她愣道:“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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