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五、惊疑

　　好在，这些巨兽此时全数寂然不动，纵有扑腾之势、凶恶之姿，却是定格当地，一层层，一叠叠，排布得密密麻麻，以土石为寝，以矿壤为枕，就此长眠不醒，又或有血肉不存者，只余骨骼框架暴露，参差错落间，徒显昔日峥嵘！

　　“这些又是甚么？为何从未见过？”澄曦早已看得暗暗心惊，不由问道。

　　“此为前代巨兽，或被活活埋入土中闷死，或是皮肉腐烂，骨骼化石，早已灭绝了不知几千万年，现世之人自然无缘得见！”铄凛淡淡说道。

　　“哦，好在已然灭绝，真若存活至今，哪还有我弱小人族立锥之地！”澄曦不由松一口气，长叹出口。

　　“切莫庆幸，你且细看那些根须！”东牧元耆忽而说道。

　　澄曦一惊，立时潜目凝聚，细细看去，片刻之后，澄曦面色渐变凝重，只因澄曦分明看到，这些或如僵尸，或化骨石的巨兽身上，竟而不知何时也有根须扎入，连接，进而随着不时抽动的根须一起悸动一下，那副样子，便如正自接收哺乳的婴孩一般……

　　“快看这面！”

　　还不等澄曦看得周全，一声惊呼自一旁东牧元耆口中传来，澄曦不由将目光游移过去，立时便看到一方塌陷而成的空腔！

　　本应塞得密实饱满的山体之中，陡然现出一方足有披雪崖城池大小的空腔，空腔边缘根须垂落，便如一片断开体毛，只是已然尽皆枯萎干瘪，反倒像是已然完成输送给养任务，从而自然断开的奶嘴！

　　再望一眼空腔四周的土石之中，赫然巨兽尸骨存留无数，澄曦忽而感到一阵莫名心悸：若是这方掏空之处的巨兽，便如那些尸孽一般复活过来，再而重现人世阳间，这般穷凶极恶，又有谁能抵挡？

　　许是所思一致，此时的东牧元耆面孔也已蜡黄一片！

　　半晌过后，澄曦终于回过神来，不将目光收回，反而对准屹立山体中央的那条诡花雄蕊，视线随之向下，似要照出根源所在！

　　可，寂灭高地何止千万仞，纵有潜目加持，却也终有穷尽之时，无法穿透密密麻麻的无数兽尸，更无法穿破其中昏暗幽昧，直达诡花根源所在！

　　就在这时，忽又一股浓重的绛紫雾霭自下盘旋而上，向着三人疾速涌来！

　　东牧元耆不禁道一声小心，同时手中长拂舞动，生出一片光芒，将绛紫雾霭挡住！

　　紫雾遇阻，立时四散而开，各自化身为鸦袍尸孽，一目望去，足有数十之多，各依灵动身姿，又展森森利爪，向着三人围攻而来！

　　澄曦早将沐阳长刀掣出在手，但见鸦袍尸孽袭来，立时挥刀迎战。铄凛却是不慌不忙，手中一晃，一柄炁剑已然幻化成形，随即无声无息，向着扑至面前的鸦袍尸孽递去，其迅捷之势，又胜鬼魅三分！

　　仗着数目众多，又或此地已近尸孽生发腹地，一经交手之下，这群看似固守尸林鬼台的鸦袍尸孽，虽然连连授首纳命，却是不管不顾，全然摆出一副两败俱伤、负隅顽抗模样，向着三人连番围攻！

　　三人纵然各负神通，身手更是了得，无奈石洞狭小，极难施展开来，尸孽身形又是变幻多端，时而化作空虚雾霭，时而盘旋头顶身周，又或疏忽来去，往来穿梭，一场逐次歼灭之战未成，反倒搅成一团稀粥似的混战苦战！

　　再战片刻，虽也各自斩杀了三五尸孽，但鸦袍尸孽数目不减反增，不断有新来的鸦袍尸孽加入战团之中，这般源源不断，渐渐汇成一股更强势力，反将三人渐渐逼得沿着阶梯不住倒退向上！

　　眼见反攻无果，苦撑又是难支，东牧元耆自知继续找寻诡花孽孢已然无法做到，于是索性大喝一声：“退出！”

　　澄曦心虽不甘，却也无可奈何，挥舞长刀猛然前扑一阵，将集聚身后的鸦袍尸孽稍稍逼退几步之后，立时沿着来路返身而回。

　　许是看到涌来尸孽太过密集，炁剑斩削威力太小，铄凛手中兵器已然再变为那张银弓炁箭，轻拉疾放之间，将迫近的鸦袍尸孽全然射倒！

　　三人且战且退，终于从原路退回寂灭高地之上！

　　眼见鸦袍尸孽正从那眼洞口向外涌出，铄凛忽而凝力一处，将银弓拉成满月形状，同时右手虚捏，嘴唇翕动，似是念个口诀，弓上箭矢忽而簇簇生出，手指轻放之处，箭如飞蝗，一起向着洞口飞去，便如剃刀一般，将刚刚涌上的鸦袍尸孽全然削落下去！

　　一招得手，铄凛忽而再次拉弓转向，再次凝神聚力，将万千炁息重新化作一支五尺长、拇指粗的巨箭，向着那支仍自闪烁招摇的诡花雄蕊射去！

　　巨箭破风，一击正中雄蕊颈部，但见那株中箭的诡花雄蕊疾速蜷缩落下，其速之快，便如被火焰燎烤的柳絮一般，陡然缩入寂灭之眸，再也看不见了！

　　与此同时，一声撕心裂肺的长嘶自寂灭之眸中传出，如哭如泣，久久不绝，一入人耳，不寒而栗！

　　铄凛却似无动于衷，口中念念有词几句，那处出入寂灭高地的洞口随即缓缓合拢而起，鸦袍尸孽涌出不成，被全然封在下面，一时难以追出！

　　东牧元耆这时方才长舒一口大气，回望仍自通明的寂灭之眸一眼，不禁幽幽说道：“诡花虽中炁箭缩回，可若其下孽孢根脉不死，不日便可重新萌发而出，再次为祸世间，唉……”

　　铄凛听见，却也只得点一点头。

　　澄曦却似充耳不闻，心中反有一个疑问不断翻涌：“那便是，此间孕育而出的尸孽大军明明没有死绝，可鬼台此时空空如也，这支大军究竟又去了何处？”

　　此来寂灭高台无功，霜林莽原边境大战却已一触即发，三人再不迟疑，立时穿过尸林，下到水边，找回那只裘皮小舟，重回冥渊之中！

　　有了来时经验，自知冥渊此时风平浪静，东牧元耆索性鼓起一股劲风，将裘皮小舟吹得飞驰向前，自龟口一跃而出之后，又在冥渊之中疾速奔行，不需两日，便已重回那处入渊罅隙之处！

　　沿着垂落的吊索陆续攀上地面，久违天光终得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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