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始乱终弃三十
小镇放河灯的人很多, 岸边灯笼挂满河柳,红光铺满半个江面,昭景烨买了几盏蹲在河边放远, 水温沁冷,像是某人常年暖不热的指尖, 他仰头看向站在身边的人,桀骜张狂眉目只对他低眉缱绻,笑容灿灿落星河,“长溪,你喜欢吗?”
就像那年他放飞整个山头的萤火时问他, “你喜欢吗?”
他那时没得到答案,便偷亲他,如今他牵住他手指, 只敢在他手背落下一吻。
他知他所得到长溪的在意不过都是假的罢了。
褚长溪安静站在一边,长河落影孤立, 轻纱被风撩起,隐隐露出他容颜,依旧如月下冰雪,他抽出被握住的手, “你许了什么愿?”
“许长溪顺遂平安。”
昭景烨的笑容是未经挫折磨难的阳光, 他荣宠半生,跟一生坎坷忍耐的主角不同,主角好似真的有在学他三哥如何笑,但总也学不像。
褚长溪立月色下,眼眸光影湛湛, “再许一次, 这个不行。”
可是他最大心愿就是长溪安好啊。
昭景烨不知如何说, 他还蹲在河边,目光所及是长溪垂落身侧的手指,依旧干净漂亮,但刺完昭景煜那一刻,他再也不拿剑了。河边轻薄雾气,他眼睫似落霜雪,即便四处红光暖照,也不似那日红霞满天对他伸手的小公子了。
他不想这样的。
昭景烨心口从未有过的痛楚和挫败。
“我记得……和你一起许过的,”褚长溪突然道,“你许过的,你放几百盏,只许一个愿望,说许多了,分散诚心,怕不灵验。”
昭景烨听的心口一凉。
长溪说的不是他。
他从未和长溪放过河灯,要说一起放过河灯许愿,那只有昭景煜了。
原来长溪即便神魂错乱,被蛊牵制所行,能记得也只有昭景煜,在意的从来只有他一人。
那他到底还争什么呢?
而躲在暗处的昭景煜,亲眼见此一幕,心口不禁发烫,眼尾涌上热意,他抚摸着腰间玉佩,自然回忆起那时发生的一切。
“我们这是去哪里?”
大雪纷落,天寒地冻,白衫公子不是很理解这个时候非要外出的原因。
“快到了。”少年一手牵他手,一手抱一盏花灯,踏过及膝深雪,往宫墙外走,那里有一条河流是从宫外引入的。
在那里放河灯,便可飘至宫外,飘至很远很远,远到天边,至神明处。
冬日里,只有梅花香隐约飘来,褚长溪见此人在大雪天里找河流放灯,结果到了地方发现河流结冰已无处下水流。
他面色崩了崩,“你这几日冒雪出来就是来此放灯?”
“是啊,”昭景煜擦掉他手上落的薄雪,把身上斗篷披给他,“每日都放,一日一盏。”
褚长溪,“结冰了,殿下怎么放?”
“可以放的,长溪站远一些。”
少年说完,从岸边捡了石头,蹲下砸冰面,冰面破洞,少年虔诚将灯放入水中,灯在冰下,随水流飘远。
“长溪,你看。”少年回头得意的笑看身后人,他身上落满雪,像雪人,只有一双手和脸,冻出通红颜色。
褚长溪撑伞站在远处,“你有多少愿望可许,为何每日都要许?”
少年笑着双手合十,对着河面喃喃念了一阵,才回答,“不多,就一个,许多了,诚心分散,怕不灵验了。”
每日都许,每日只许相同愿望。
那时昭景煜许的也是跟长溪有关,如今见长溪把昭景烨当成他,说他不可许他,昭景煜便懂了。
长溪那时也是希望他许天下万民吧?
………
昭景烨沉思片刻,刚起身,转眼就见身边已被护卫御林包围,而在褚长溪身后,青衫男子缓步走来,落在褚长溪身上星目朗朗温柔,转向他时却怒海沉沉。
但哪里不一样了,昭景煜以前看他,无论如何戾气腾腾,恨不得弄死他,但眼底总有忌惮和嫉妒。
对,是嫉妒,他嫉妒长溪爱的人是他,所以也顾及不敢真的伤他。
可如今,这两种都没了。
——那便是他已知下蛊一事,昭景烨只一眼便心中了然。
褚长溪也瞬间察觉身后有人,他伸出手拔出站他身侧卫七手中的长剑,将昭景烨护在身后,抬手指向来人,“让开。”
昭景煜,“……”
又来?
但这一刻他只剩满脸无奈,眸光清柔,远处灯火照亮,他笑容干净,再无以前卑微刻意,隐隐透出自信如落星光,“我来找人,不动手行吗?”
“你找谁?”褚长溪冷冷看他,眸中冰川雪水,似没有一丝生为人的情绪。
和那时刺他一剑时一般模样,昭景煜早该发现有问题的,他心中懊恼,除了心疼怜惜,再生不出其他心思,
他习惯性的对褚长溪一笑,“来找我夫君。”
褚长溪,“……”
系统,【……】
“胡说八道。”说着,直指他的长剑挥出。
剑光逼近,昭景煜侧闪躲过,但剑招紧追不舍,他无法,拔剑出鞘,以剑身挡开,“长溪,你总不能再弑夫一次吧?”
“长溪,我不想跟你打。”
“褚长溪——”
褚长溪因蛊毒内力跟不上,尽管使出全力,仍不是主角对手,最终手中剑被打落,他被束手压在岸边廊亭的红漆木柱上,“除非我死,否则,你休想伤他。”
“我不伤他,”昭景煜心口砰砰跳,凑近他张合的唇瓣快速亲了一口,迎上他冰冷的目光,笑道,“你知不知道,你不仅弑夫,你还抛夫弃子,啊不对,暂时还没有子。”
系统,【……,我先下线一会。】
“以后你若喜欢孩子,我们可从宗室认养一个在身边,可好?”
褚长溪,“……”
远处卫七垂下眼,紧绷的眉目慢慢疏展。
身侧昭景烨却看不下去,走过去,愤恨不满道,“你放开长溪,有什么冲我来。”
昭景煜面色冷了一瞬,察觉到长溪因他靠近,许是体内蛊作怪,便开始反抗,匆忙空出一只手从怀中掏出一颗药丸,含在齿间,贴上褚长溪唇度过去。
药丸入口即化,片刻,褚长溪眼睛疲累一般阖上,整个人也无力倒在昭景煜身上。
“你给他吃了什么?”昭景烨上前欲拉褚长溪,手未碰到,就被昭景煜抬脚踹开。
他这两年被囚,已武功尽失,这一脚直接让他倒地不起。
昭景煜将怀中人抱起,站在远处的叶枫忙挥手,一辆马车被牵来,昭景煜将人放进马车,温柔在他额上印下一吻,才退出去。
等他走远,褚长溪才睁开眼睛,【胆子大了。】
系统,【你给他的信心啊,你表现的那么在意他。】
褚长溪,【……】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无事,就快离开了。】
系统一听,突然又害怕了,【万一宿主离开后,剧情线又崩怎么办?现在这光一直不稳呢。】
褚长溪,【放心,会稳的。】
系统听宿主声音似胸有成竹,便也不再担忧,乐呵呵将外面画面甩出给宿主看。
昭景烨正躺在地上,眼睁睁看着那抹青衫抱着白衣公子走远,现在一个人又缓步走来。
“你要做什么?”
直到此刻他心底才生出恐惧,以前他这个弟弟一切的忍让都是因为褚长溪,为了褚长溪连皇位都愿以身死拱手让他,如今知道他给长溪下蛊,会如何待他?他不敢想。
他看着越来越逼近的脚步,那身青衫在夜色里像裹了黑雾,像地狱爬出来的恶鬼,直向他索命。
曾经高高在上,无法无天,对谁都不屑一顾,荣宠至极的宠妃之子,也不禁开始对这个在他脚下讨过食物的人害怕起来,微微颤抖着往后挪,“昭景煜,你知道了吧,我是给长溪种蛊了,所以我若出事,长溪也会的,你想可想好了?”
黑雾裹身的人,静静站在他眼前,被灯火拉长身影,周边一片寂静,他只是轻蔑地扯扯嘴角,“三哥,你嘴里可真是没一句实话。”
“你,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不清楚?”昭景煜缓缓蹲下,见他唇边被自己那一脚踹得溢出点点血迹,总觉得太淡了,他摇摇头,向旁边伸出一只手,叶枫立刻会意,放上去一把匕首。
只听“噗嗤”一声,匕首没入地上人的腰腹,有血顺着手腕滴滴答答往地上流,很快,昭景烨喉间涌上血,一口喷出。
终于艳了。
昭景煜脸上喷溅了血,俊朗容颜前一刻还在跟人调笑讨乖,这一刻凶狠嗜血如鬼魅,“还不说实话?”
“你让我说什么?你疯了吧?你不顾及我,也该想想长溪。”昭景烨疼的面目扭曲,捂着伤口,不可置信看他。
但面前人已不易再被他蛊惑,只淡声道,“这点疼就受不住了?”
“你放心,现在不杀你,需得等把长溪身上蛊解了,才能动手不是吗?”
“你怎么知道此蛊可解?”昭景烨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说漏嘴,顿时惊愕看他,几乎忘了喊疼。
昭景煜顿时松口气般的笑了,“原也不敢确定,直到昭九辰坚定不移跟孤说蛊已成熟,已不可解,孤来晚了。”
“孤就想,这话是你亲口告诉他的,许为自保,就像当初你跟孤信口雌黄一般,应该会有几分不可信吧。”
所以他才会表现出如此凶恶之状,果然把他吓的忍不住露出恐惧,如果蛊真不可解,他实在不必害怕,有长溪在前,昭景煜断不敢动他的。
可他偏偏害怕了。
昭景煜招手,叶枫赶紧把早已等候多时的几位太医拎过来,给地上人治伤。
“其实孤也能猜到,”昭景煜接过巾帕漫不经心垂眸擦手上血迹,“那蛊失传多年,明说有反噬不明,孤不信,若不可解,你敢随随便便就往自己身上种。”
昭景烨靠在柱子上,愣住很久,才释然得笑了,“你赢了。”
“其实,你不诈我,我也准备给长溪解了此蛊了。”这才是他真正说漏嘴的根本原因。
此蛊影响太大,昭景烨真心爱褚长溪的,怎么还会继续以此蛊迫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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