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拒出席
她笑得浅淡却也不再辩驳，用力的抓着我的手，语气轻缓。“过不了两个时辰便是太子大婚，公主可准备好贺礼了？”
没料到她会突然问到这个问题，张了张口，脑子短路我欲诉无言。
她矮身坐到我身边，一双眼睛柔和了灯火的色调，浅淡如歌。轻轻撩起我鬓边头发她温软安慰，“没有什么是亘古常在的，时间会消融一切伤口，甚至生命。”
极致残忍的一句话，她轻而言之，灯光照进她眼里，又一次凌厉如刀。
我细细的品了那句话，时间、生命、死去，的确轻而易举。“我答应了他，在他的婚礼上为他唱歌算是祝福。”
她像是放下了心里的一块大石头，长舒了一口气。 “嗯，别害怕，我们会陪着你，我和七弦还有小楼都会陪着你。”
我很想说我不怕，只是有点小难过。可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害怕难过，哪一种情绪都不重要，因为他们的结果是一样的。
五岁初遇，那璀璨如星的气度虽然血迹满身也遮掩不住，我一眼相中。奈何缘分匪浅终不敌世事多变。本以为就这样结束的缘在历经八年再次相遇，那最初的念想化成满心相思，可是，终究要失去他了吗？骤然的心痛让我不知所措，只能将视线定定的搁在院中，竹子低垂，风声淡淡，满地的雪遮盖了所有的去路，这初春的风太冷太冷了。
天空发白，这是黎明的征兆，如此清朗的天必定是个晴天。我心中一紧，似乎有了美人鱼的痛楚，太阳升起的时候我就真的要离开他了，他有了他的妻，他拥着她俯瞰这浩瀚天下，而我淹没在这天下，永不超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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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你穿着这身衣服真好看。”小七一边说一边掬起我的头发。
发丝在她指尖熟练的流转，不痛也不痒。我抬头看镜子里的人，这是一个何其年少的女子，她那样安静，不，该说死寂的坐着。一身深紫色的宫锦绣花长袍宽松的套在她身上，朝阳照来，彤红的光在她脸上施了一层淡淡的胭脂，发黑如墨，面似桃花，眼如碧水，气质无瑕。
这女子长的真是标致，我情不自禁的冲她笑笑，我笑她也笑，弧度清浅如出一辙。原来这么个好看的人竟是我？
可是就是这么好看的我，却不能嫁给同样好看的他。依稀还记得元宵那日他说的，果然相配，可是，现在看来，还是不配。想来，这世上很多相配的东西都不一定在一处的吧。
镜子里的人深深的皱眉，然后我听见自己的低哑的声音，“小七，我不想去了……”
背后人动作一顿，刚敛起的发丝尽数垂落。“为什么？”
“说不上来，就是不想去。”
“别小孩子气了，这是整个墨国的风度。”
她重新捞起我的头发，不紧不慢的梳着，声音淡漠听不出任何情绪。我心里一凉一痛，轻声喃喃，“我也有我的骄傲。”
“所以你不能逃避，我会把你打扮的比新娘更美，让你在所有皓国人面前骄傲，你会在气势上赢过舒仪芳。”
我几近嘲讽的笑笑，他们的婚礼，我穿的再美，也不过是一个哗众取宠的小丑，“如果那就是骄傲，那么我认输。”
“ 你不可以。”小七的声音冰冷刺骨，在阳光明媚的清晨徐徐传出，让我不由自主的缩了一下。“小七，我真的不想去……”
“老天，不想就别去呗，干嘛可怜兮兮的？”
七弦踏着晨辉缓缓走来，听到最后一句话，不由笑着接腔。
我望着他又望望小七，许是光线太强烈，她的脸颊一片苍白，我皱了皱眉没有答话。
“公主，仅此一次而已。”见我沉默小七又来劝我。
“那是她自己的事情，让她自己拿主意吧。”七弦的声音很轻，却也是掷地有声。我转头看他，他也看我，浅银色的眸子里有一丝化不开的宽容。
小七终究没有让步，“她代表墨国。”
七弦脸色一沉，也不退步。“她已经答应嫁给七王了，她来墨国的目的尽于此。”
小七凝着他许久，脸色由白变成惨白，最终转身离去。“但愿你们是对的。”
她一身黑衣在雪地里显得很是突兀。使劲睁着眼睛看着，直至她消失在被雪压弯的竹林里我才收回目光。自言自语一般问，“难道错了吗？”
“你认为对便好。”
“碧瞳公主，婚礼已准备就绪，主人命我来请你。”门外突然站了一个少年，绯色劲装，一张出奇冷峻的脸，我记得他是丰清诺的侍从，叫曳予。
我接过他递上的物事，淡淡的笑。那是一张请柬，通体碧色。打开是工整的字体：一月二十五日，本宫于清华园举行封妃大典，诚邀墨国碧瞳殿下出席婚礼。
落款太子丰清诺。
有那么一瞬间我要哭出来了，咬着嘴唇不想说话，沉吟许久我递上一支毛笔。那是在墨国的时候我用被我杀死的那只小雪狼的毛做的，笔峰柔和很好用，我一直带在身边。只是放在我这个不通文墨的人身边多少有点暴殄天物。“回去转告你主人，本宫身体不适，就不去了，小小礼物略表祝福。”
“可主人再三交待一定要请到你。”接毛笔的手一顿，曳予那冷酷的脸上浮现几分难堪，这难得的表情给这个少年添了几分生机。
我举头看他，笑得无力，“那么你绑我过去？”
他一怔，微微低头道：“曳予不敢。”
我轻轻的笑，收敛起自己的情绪，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可平静中却有一丝源源不断的疼痛袭来。“如此，请你走吧，耽误了良辰就不好了。”
“这……”曳予还在犹豫，一双眼睛略带探究的看我。
“回去告诉你们殿下，他的喜酒我们喝不起。”清稚的声音带着无比的轻蔑。瞥见七弦冷厉的眉峰我不敢说话。
却不知这话激怒了曳予，他睨眼斜视七弦轻笑道：“亏得有自知之名，这喜酒你自然喝不起，主人请的是公主殿下。”
“请我我也不会去，公主也不会去，你别白费心机了，趁早……走吧。”说话间我看见七弦眉心的火焰熠熠的跳跃着。
这是他生气的前兆，对他人来说他生气没什么大不了，可是他会将所有的罪责归咎到我身上……
“曳予，你走吧，除非你绑我，不然我是不会去的。”
曳予静静的望着我，听完我的回答，竟浮唇笑了，那神色中分明是深深的不屑。我愕然，自我升为公主以来没有一个人敢用这种眼神看我。
“如此，随你。”无情无绪的四个字像一把冷剑插在我身上，我瞳孔一缩呆呆的看着他愤然离去。
“好嚣张的气焰！”
“七弦？”
“嗯？”
“我开始后悔了。”
“那我们过清华园去。”
“不是这个，我是后悔来皓国了……”
他稍稍一愣，转到我身前，浅银色的眼睛直直看向我似乎要把我看穿。“我很好奇。”
“因为这里终究不是归属。”
“是因为他不是归属吧？”
我不可置否的笑笑， “呵呵，这么说也未尝不可呀。”
“公主心仪之人果然是他？”他有些不舒服的皱起眉头，“心太狠手太辣城府太深，我不喜欢他。”
“可是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不是这个样子的，那时候的他像一只坠入凡尘的天使，尽管遍体鳞伤，却干净无瑕。月城重逢，墨国相见，每一次见到的都是他最美好的样子……”
“连烽火会那次也算吗，他利用你的时候也很美好？”七弦笑得有些冷，阳光下我听到了冰块破裂的声音，咔嚓一声撕心裂肺。
“他没有伤害我。”
“可他的妻子不会是你，不是吗？”他银色的眼睛带几分警醒，神色平静的说着这样一个事实。
我一愣，久久不说话。安静之中我似乎听到了喜乐鞭炮的声音，欢乐的、祥和的、天下皆知的。
将军府的花嫁应该到了吧，礼成以后她便是他的妻。
我眯起眼睛看向七弦，笑容呆滞。“我知道，我很知道。本来我以为我不会很难过的，我以为我可以笑着给他们祝福，可是我做不到。我知道有一天会忘记这样一段心情，我知道时间可以抹平这样的伤口，可是现在……我真的做不到……”
他无奈的苦笑着，拉过我紧紧攥在一起的双手，慢慢蹲在我脚边。
蓦然袭来的温暖让我一呆，我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他。浅银色的眸子光华流转，轻盈的安慰着我，疼得不能呼吸的心渐渐的平静下来。
“听我说公主，在这凄凉世界生存注定要经历很多艰苦，可是你要记得，你，不是一个人，一直都不是。”
那双眼睛似乎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魔力，像一柄宝剑骤然劈开黑暗，指向光明。我点点头，抓着他的衣领一字一句的道：“我要忘了他，我要忘了他……”
他微笑着握着我的手，语气温软。“你会忘掉他的，你会忘记丰清诺。”
“看样子，我错了……”清冽的声音透出几分嘲弄自门外缓缓传来，像利剑割破喉咙，疼痛都如此决绝。我的心蓦然一颤，痴痴的看向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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