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战事又发
“葭儿,你为何突然道此伤情之语?”
“许是病中之故,又到了旧地,心下悲戚罢。”
“你身上的病竟还未愈么?”
“好多了,如若不然,今日我也不会好端端的站在大王跟前了。”
雪地宁寂,盆中火灰轻扬,高越凝眸瞧着身侧人苍白消瘦的面孔,切声道:“你放心,寡人定不会叫你落得此等结局。”
又落了几日的雪。自东寒宫回来后,葭儿寒疾又犯,此番一病,便卧床不起了,宣了几个太医,重开了几味药也不曾好转高越心惊,整日守于榻侧,一日三回问询她的病况,见诸太医皆道无法,他终是动怒,一气之下将殿中人皆赶了出去,待心气渐平方哆嗦着从被衾下摸出葭儿的手腕给她诊脉,确认所摸的脉象所诊的病况与众太医所言无异,他神色渐慌,不可置信,抓着手一再确认,却愈加慌乱。
她从未见过他如此手足无措惶惑茫然之态。
从梦中醒来的葭儿瞧见高越抓着自个儿的手反复诊脉,心间不禁酸涩,寒冬腊月间,许是殿中炉火太旺,他的额前竟冒出汗珠来,葭儿抬手,为他拭去汗珠,高越这才猛然回神,他瞧着葭儿苍白的脸,暗自调整思绪,浅笑着对她道:
“你的病无大碍,只是那日去东寒宫给冻着了,吃几味药便可。”
“真的么?”
“真的,仪止哥哥何事骗过葭儿。”
葭儿未曾应话,只轻握住了高越的手,此时弄棋端着汤药行了进来,高越接过,执勺轻搅了片刻,待冷却几分后方喂至葭儿嘴边。
“葭儿,饮下它,寡人不许你有事。”
“此药太苦······”
“若你让你痊愈,即便是再苦的药寡人也要喂你饮下。”
强忍着心中的酸涩,葭儿张口饮药,待极苦之味漫入鼻腔,她吞咽不得,只得尽数呕吐了出来,那药浸湿了被衾,她扶榻咳喘了起来,且感一只手在轻拍着自个儿的后背,待咳喘渐止,高越扶她回床卧好才喂出第二勺药,她张口再饮,又是呕吐咳喘不断,再仰首时已是泪流满面。
“此药太苦,我不愿饮,大王放过我罢·······”葭儿喃声道。
“葭儿·······”高越轻扶着她的肩膀,瞧着她痛心道,“寡人不知你竟病的这样重了······”
“我命不由我,大王看开便是。”
“你定要好好的,寡人不许你有事,你听见没有?”
葭儿后仰于榻,眼中含泪瞧着眼前这仓皇失落的帝王,心底竟徒生起些许报复的快意,奈何快意之下竟也夹杂着些许不忍,终于,她将他的手紧握,面上浮现出一抹笑,冲他微声道:“看开些罢,仪止哥哥,切勿再执着,葭儿已没几日好活了。”
眼前之人眸光渐黯,怔愣了良久才悄然松开葭儿的手,转身掩面,殿中宁寂,四下轩窗半掩,偶有寒风进殿,撩起帷幔飘扬,葭儿愈渐恍惚,弥留之际隐闻有哭声于耳畔,待竭力定睛一瞧,却见那尊贵的帝王眼下背着自个儿,双手掩面,双肩轻抖。
葭儿病重之际正值隆冬,大燕国境内落雪纷纷,各处的红梅花开得灿然,因她得的是寒疾,葭苑四下炉火幽燃,殿中暖意如春,四下轩窗紧闭,她半卧于榻,怔望着外头的落雪。被病疾折磨了许久,眼下的她苍白如纸,消瘦不堪,而近来的病况愈遭,本是有几声咳嗽,过了几日便是日咳夜咳,直至咳出了血来,那时她身旁只有弄棋一个,垂首瞧着那绢布上的血,弄棋神情怅惘,忙俯身察看她之况,却瞧她尤为平静,只闭眸转身仰卧于榻。苦捱了几日,某天清晨,葭儿只感胸闷难平,呼吸不过,已近垂死之态,弄棋心惊,顾不得其他,忙去告知与高越,不久,太医赶至,只道殿内炭气太重,忙命宫人开了窗,为她放了血,经历此劫的葭儿早已昏迷,太医去后,她面无血色的平卧于榻,高越伴于榻侧,未再离开过半步,待夜半之时,葭儿方才醒来,她瞧着眼前那苦守于榻侧之人,见他亦瞧着自个儿,眉眼温柔无比,方微声唤道:
“仪止哥哥······”
“葭儿,你方才······可吓死寡人了·······”
“方才·······葭儿可是快要死了·······”
“胡言,葭儿不会死的。”
“若葭儿当真死了······仪止哥哥该当如何?”
“若葭儿死了,你仪止哥哥怕是也活不长了······”
寒冬夜下,玉漏声声作响,两人如此对话,一人恍惚,喃声微弱,一人清醒,却连道三声,一声惶恐,二声责备,三声无奈。从那以后,高越日夜守于葭儿榻侧,未再离开过半步,直至一日,闻得她恍惚中言道自个儿想饮掺了茴香的鱼汤,便赶忙离了大殿奔至小厨房熬煮,且寻遍了阖宫终得了一点茴香沫,可那碗由他亲手熬煮的鱼汤葭儿却终未能饮得一口。
那年的冬时颇长,葭儿到底未有熬过去,她去时,正值冬末,那日,降雪已止,寒风渐消,积雪未化,苑中红梅花却簌然落了一地,放眼望去,满目赤红,让人心生恓惶悲凉之感。
这昔日欢脱无忧的小姑娘仅入宫数年便早早逝去,且当时守于她身旁的唯有弄棋一人。
闻得她已故去的那一刻,高越猛然于廊下止步,手捧的鱼汤落地,下一瞬,他便疯了似的朝寝殿奔去,然而却瞧见她已被安然停放于殿中,早没了声息。
因不忍她身后凄凉,高越大办丧礼,命丧钟连鸣三日,阖宫着素服半月,食寒食一月以示悼念,幸得那时冬去春来,积雪将化,才得以礼全。
嫔妃的相继离世,使大燕后宫愈发的冷清,那些活着的虽还健在但似乎亦皆已看清了自个儿往后的命运,遂她们再无所求,只终日碌碌,过得一日是一日。春时至,陌上花盛开,城郊之中竟横生出许多野草来,正是阳光明媚的好时节,却是满宫的沉闷,白日里间,燕平宫垂帘紧掩,殿中光线昏暗,高越颓然坐于案,翻阅奏章,此时,尚子行了进来,道:
“大王,弄棋辞行来了。”
少顷,弄棋从殿下走来,神色愀然,行上前一拜道:“奴婢甘愿为娘娘守陵,今日出发,特来向大王拜别。”
“弄棋······”高越喃声道,他放下手中的折子,再问道:“你们娘娘去时当真为留下什么话么?”
“回大王,娘娘当时正睡着,是于梦中悄然而去,走的时候很安详,遂只字未留。”
弄棋道罢,堂上便是良久的沉默,她按捺不住,终抬眸去瞧,只见眼前那高坐殿上之人较之前,眸中无彩,鬓边生了几丝白发,待缓了良久,才听他喃声道:
“这样······也好·······”
那日,高越着披风登上了城门楼,目送着由几名侍卫护送着出宫的弄棋,顺便也借此观望楼外的春景,眼下桃红柳绿,一片大好春光,奈何远山墨黑,似有人已于暗中朝此观望了许久,且以利箭瞄准多时,只等他朝此看来便将箭离弦,高越浑然不觉,只于抬眸之际瞧见有支箭飞速而来直射于城门楼上时才猛然大惊。
边境战事又发,据说乃是赵王子殷不服上次于燕宫失利一事,借口一名重犯失踪进曲逆城搜查再挑事端,且联合齐国一道进犯燕国边界,他们早有预谋,来势汹汹不出十日便攻下了曲逆,占领了武阳等地,直往境内而来。消息传来,满朝皆惊,众臣立于朝堂,纷纷出言商讨应对之策,城门楼大开,士兵排列齐整,慕容昌胤并班雎高立马上,待点罢兵后方带着众将士出了城门往前线奔赴。突发的战事使皇城燕宫终不似从前那样死气沉沉,满城人皆忧心前方战况,终日提心吊胆过活,又因战事严峻,为保家国,朝廷决定广招男丁以御外敌,告示一出,忧心家国的寻常人家男子纷纷前来投军,临行前,他们拜别了爹娘,身着戎装,义无反顾,留下爹娘守于门前祈祷他们平安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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